葛山_第8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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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节 (第3/4页)

一排排尸体平摊在江岸边,死状大同小异,有的因为暴力搬运,血肉模糊的肢体直接断裂,缺脚少手是常有的事,不过总归保留着头。最令她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路边被炸死的人,衣服碎片挂在树杈上,胳膊、腿、头却不知道炸飞到何处,能留全尸的也未必体面,不仅口鼻甚至七窍流血,身上的衣服还要被扒尸体的人全部拿走。更可怕的还在后面,重庆的初夏已经十分热了,到了第三天,无论是炸死的还是在隧道口闷死的,这些尚未埋葬的尸体都散发出恶臭,十米开外就能闻见。

    这三天碧莹忧心如惔,晚上回来白日看见的尸体缠绕眼前,咽不下去一口饭。郑达远看见了劝她头三天一过,后面再找希望不大,兴许梁柳当时不在防空洞里,地面上遇袭很可能已经被附近居民就地掩埋。倘若真是这样,如今重庆流民遍地,想找回人只能等待更长时间。

    难道梁柳没有生还的希望吗?

    夜晚虫声唧唧,碧莹坐在二楼主卧的沙发椅,思考着这三天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她不相信梁柳的生命如此轻易地画上句点。自十三岁认识梁柳,她所有的不幸碧莹全看在眼里,她破碎的家庭、任人摆布的婚姻、丧夫的痛苦、莫须有的罪名……即使生活残酷地在她的人生筑起重重艰难,她都无一例外地翻越过来,她是一个坚毅的女子,毫无疑问地。碧莹执拗地认为,梁柳生命的枝条绝不可能被一场轰炸掐断,她注定要等来一场属于她自己的春风,而不是简单地零落于风暴中。

    窗下有渐近的引擎嗡鸣声,碧莹揣度郑达远今天能带回什么消息,她看向右侧的白墙,又猜想隔壁睡着的仲平现在是何心境。从得知梁柳下落不明后,仲平便对美珍称忙,每天睡在碧莹家中,碧莹清楚几分他的心思,想守在城内能及时收到梁柳的消息。

    碧莹眼睁睁看着郑达远拿一件眼熟的外衫进门,一时间腿脚发软,天旋地转,站都站不起来。

    “人呢?在哪里?”

    “防护团里有人扒尸体,这衣服是从一个死了的孩子身上扒下来的。”

    “我去年在后市坡看见她就是穿这件……”,碧莹抬手,狠命地拭去流下的泪水,“不,不可能。没有找到人,我不信!”

    “碧莹你冷静一点,你知道这件衣服是哪里找到的吗?十八梯口周围的废墟,你去看过,那儿没有活人了。”

    “不可能,我不信,不可能……”

    她无声地哭泣,深陷在沙发里,双手捏紧衣裳,将那件黄色的亚麻薄衫紧贴心口。任凭泪水接连滚落,直至打湿衣领的一角,她顺着湿痕向下摸,忽然碰到衣服胸口处有一块凸起。她解开衣服的内兜,皱巴巴的手绢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什么物件,她再展开,两粒椭圆形的果核静静地躺在手绢中心。

    “这是什么?”

    仲平不知何时站在主卧门口,绝望地看着她:“这是枇杷核,有一年,在葛山上,我送她一篮枇杷,你们都不知道。”

    撕心裂肺的疼也抵不过这一瞬,仲平发了疯似地要出门去找梁柳,郑达远别着他的手,抢过他手中的车钥匙,碧莹几乎跪下求他不要出去,大喊如果他有三长两短,就是要她的命。仲平甩开妹妹拽他衣服的手,对拦腰截住他的郑达远拳打脚踢。

    “去!让他去找!”,碧莹拉走郑达远,向前推一动不动的仲平,“你好好看看尸首异处是什么样!你不是要去吗?怎么不去!你去啊!”

    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碧莹听见仲平哑声说:“我还没抱过她。”

    最后最后,她站在仲平背后,看他的肩膀颤动,看木地板上落下圆形水迹。

    碧莹知道,那是仲平哭了。攒了二十年的泪水,太苦了。

    第十三章 消遣

    他想起她那时没有留刘海,细碎绒毛般的额发在灯光下分明。

    军人俱乐部今晚有舞会,美珍嚷嚷好久想去跳一场,自从他们搬进城里,还没去跳过舞呢,这怎么成!她已经不打牌了,再不跳舞,这个军官太太当得也太没滋味。她打开衣柜,从左挑到右,又从右挑到左,试来试去,选中一条宝蓝色的鸡心领电光绒连衣裙,长袖的,蛮保暖。

    “我穿这件怎么样?”,美珍换上裙子叉腰说。

    “都行。”

    她看仲平头都不抬直来气,想想还是算了,他肯答应陪她去军人俱乐部委实难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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