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山_第8节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8节 (第4/4页)

不能触他的霉头。

    卧室里的玩具铃铛丁零当啷地响,仲平抱起佳佳,小家伙正吐着泡泡,咯咯地笑呢。

    “就军人俱乐部的舞会,舞池还没家里客厅大,孩子交给隔壁我可不放心。”

    “你是见过大场面,我没去过百乐门,什么热闹都想凑一凑咯。”

    仲平置若罔闻,将孩子放回摇床,径直走出家门。

    车上美珍几次搭话,仲平都不接腔,他的古怪脾气见长,前座的副官大气不敢出,生怕惹他不快。美珍也不知道仲平是怎么了,日本人的大轰炸把他的和颜悦色炸走了似的,他自那次忙完工作,脾气没有一天是顺的,她好心开导想同他聊天,也能被吼回来,说少管他的事。他心情稍微好点,就窝在书房、卧室,不言不语待在楼上一整天,因为不下楼,自然常常不吃饭,脸上没肉,仲平的颧骨很快突起来。四个月来,他每天神色恹恹,晚上她有意撩拨,他翻过身关灯,丢下一句“累了”,便各做各的梦。

    难不成真是上了岁数体力不支?

    不应该啊,他才四十出头,况且她看仲平不是无力,而是无心。

    这是仲平第二次来军人俱乐部,前一次来过后,他总觉得军人俱乐部比正经的娱乐场差点意思。倒不是歌舞、灯光、酒水方面,是来玩的人,外面民不聊生、战火交叠,里面这群吃皇粮的还能歌舞升平,心思能分离得干干净净,他做不到。

    进了灯火辉煌的大堂,美珍像放飞的鸽子,着急拿出自己练习一周的舞步,立刻牵上前来邀舞的男人的手,纵身舞池。仲平则懒洋洋地坐在四周的单人皮沙发,酌饮香槟,也许因为有一段日子不喝酒,今晚他喝了两杯就有些头昏脑涨。追光彩带,衣香鬓影,令舌根发甜的美酒,留声机里周旋咿咿呀呀的歌声……

    “何长官不去和夫人共舞一曲?”

    “老何,我记得你也会跳,去啊,让他们年轻人开开眼。”

    “老何升了官,该不会不愿意跟我们这些下属跳舞了吧?”

    半推半就着,他在众人的哄闹间踏进舞池。一曲热情的探戈刚刚结束,接下来是优美柔和的华尔兹,男人站成一列,女人站成一列,面对面挨个牵手进场。一,二,三,梁柳和他之间隔着三对人,就在碧莹的婚礼上,他们当时也跳了圆舞曲助兴。伸右腿,左前三步,转圈,他想起她那时没有留刘海,细碎绒毛般的额发在灯光下分明。并脚,右转,交换舞伴,他约莫算过再有四个小节,她会翩然来到他的身旁。旋转,移动,展臂,他们的目光相遇,她安然的微笑似乎在诉说甘之如饴的等待。

    大厅四角的照灯大亮,梦幻的华尔兹结束,所有人行鞠躬礼,除了仲平。

    他茫然地看向舞池男男女女的脸,怎么也搜寻不到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孔。不对,明明跳的是华尔兹,他们为什么在舞曲结束时都不能遇见?

    视线逐渐失去焦点,眼前的人群变作模糊的一团,仲平觉得心跳如雷、呼吸急促,左手捂着心脏,缓慢弯下腰。

    “长官……”副官发觉不对劲,迅速跑入舞池扶起仲平。

    “扶我出去。”

    “我们长官喝醉了,要去外面透气,请各位继续。”

    于是乐手吹响抒情的萨克斯风,众人重回舞曲中,美珍见副官对她点点头,知道仲平并无大碍,复搭上另一位舞伴的肩,腰肢轻摆。

    夜凉如水,副官服侍仲平咽下一颗救心丸后,取出车里的毛呢大衣披在他身上。仲平仰首,闭目养神,不断深呼吸以平复方才发作的心绞痛。

    “坐吧。”仲平闭着眼睛对副官说道。

    军人俱乐部外的长街人影零落,与厅内的笙歌鼎沸宛若两个世界,他们沉默地坐在大门口的长椅,副官转头对仲平说:“长官,医生说了您这病是慢性病,再不能像从前抽烟喝酒了……”

    “我知道,今天晚上开心嘛,多喝了点。”仲平依旧闭着眼说。

    “心脏病不是小事,还是告诉夫人罢。”

    “你越来越絮叨,枪林弹雨都走过来,现在老了,更不惜命。”

    刘副官跟随仲平多年,仲平这句话倒叫他生出无限慨叹,二十多年中他们打过军阀、剿过赤匪,半生戎马,时至今日与日本人打保家卫国的生存战,竟然节节败退,如何能甘心出师未捷身先老,他转回头懊丧地垂下。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