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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2/3页)
耕出个次子。永兴超市年底开黄了,遣散员工,售货的岑雪又忙着找活儿,正巧碰上有孕的女人招看护。“他大小便都能自己解,偶尔小便憋不住。平常就做两顿饭、洗洗弄弄,一月我给两千二,我特意问了,现在都是这个价,我也不坑你。” 岑遥死不同意,“给个瘫子端屎倒尿,土都他妈埋半截了,当自己还十七八啊?!” 岑雪77年嫁给颜金,全椒户口迁至城市,实足年龄抹小五,继而进安纺二厂搞女子后勤,继而又进纺织子弟托班教萝卜丁吃饭识字,继而又进食堂采办。混饱,分房,育一双儿女。97年颜金首批下岗,她跟着卷铺盖滚蛋。如今一算,娘嘞个屄!她还得自个再缴八年社保。凡还不睡在床,她就得自力更生。她不要被群体抛弃,扫大街都不叫什么苦差。皖中这鼻屎小的地方,不比京沪,又非全护,两千二倒算不过分的。于是不死心,隔天提了水果,悄咪咪去看了眼这个苏运平。 屋子窄隘却整洁,因是筒子楼二层,濡染有股入梅的水腥。小伙儿眼睛内凹,框附近发灰青,看人如眦目。人算内秀的,会吉他、口琴、写词、谱曲、速写、木刻,有台厚笨的电脑,平常久久坐着,敲键盘,码出密匝一篇“黑蚂蚁”,往哪儿一发,有钱拿。他锁骨棱耸如刀背,四肢是脱水枝丫,不经去豆角芽蒂似地微微一掐。他手边各焊一道包棉铁栏,支撑双臂能拖曳挂面似的下肢,长久不动,后腰近臀处已沤出一枚烂疮。岑雪冒昧到访,他刚撒完小便,裆间一块湿迹。他报以警惕目光,随后面孔微微发红,期期艾艾。说明来由,聊了两句,送奶的来了。岑雪开门接的,又揭开奶瓶的锡封,戳上根吸管,试着喂起他,“我就住安纺一村,挨着你家。” 小伙儿安静喝完。临躺下,问:“岑阿姨,我妈姨一月给你开多少?” “两千二。”拽张纸,给擦擦嘴巴,又问:“你换洗裤子都放哪块?” “太少了,我再给你添点。我脏兮兮的,烦你神。”说着怯怯笑了。 ——你还配去怜悯谁? 岑雪一声不吭照顾起了瘫子,岑遥知道了气得鼻孔窜火,燎出个硬疖子。 “你牛得很!女大侠,哪天累躺在床上不得动,我不蹲家给你洗脚喂稀饭。”岑雪血压偏高加长鸡眼,药是半年一开。岑遥买齐拎去安纺一村,一样样数给她,“那个罗霍西你说吃了头晕,我就还拿的拜新同。还有鸡眼为什么总犯?嗯?牛皮子软底的好鞋买来端你眼皮子底下都不带望,穿他妈个菜场二十块的臭人造革的。你真就有病。” “我俭用成罪人了?”岑雪揭锅盖看眼蹄髈,杵进根竹筷,肉炖得酥烂烂,“你会飞,嘴会讲,我一生没想过你伺候。” “你一生听过我一句话没有?你飞得比我高。” “我正常人,有大脑,腿脚能动,没吃你饭叫你养,事事要依着你?”嗦净筷头,蹄髈盛进搪瓷盆,端上桌,“死我也静悄悄的,不叫你烦神,坟都不需你跟小宝买。” 岑遥舀汤,“出了火葬场我就给你灰扬了,我都不带放凉的。” “你搞个小的出来,我甘心蹲家给你带伢。嗯?你搞不出来!不讲了,就到这。” 岑雪一照看就是小半年,瘫子喊他“岑妈妈”。 切了蛋糕,咬口寿面,混个醉饱,生日浮皮潦草过掉了。岑遥吱哇乱叫抢着去付账,颜家宝厕所放尿,包间陡然剩下湛超和岑雪。两人是认识的,十多年前曾有几面之缘,对彼此不生好感,也不至于说恶感;今天都不知道对方会来,于这餐而言,又都觉得自己才是旁逸斜出、不识趣的那个。小辈的合该伏低,湛超就拆包软中华,笑微微着试探问:“阿姨?”烟朝前递。知道她瘾大。岑雪不得已似地接了根,“小湛把窗打开。” 市声哗地淌了进来。岑雪十几年前曾是含义标准的“悍妇”,斥天责人,塌肩担半爿家顶,颜金一走,更剥皮剔肉拆出根脊骨,支住欲垮的屋梁。这样的人,通常是灭人欲的。烟寸寸抽出窗外。包间吊灯微明,糊了油渍,湛超看准岑雪,承认岁月之无仁无义。他得那年黄昏,她在哄然的人群中央跪坐,眼泪、鼻涕股股交汇,执只布鞋抽打自己头脸,颧上耸一个红包,道:“我搞扒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