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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第1/2页)
原来尘不到在身后送过他这么多回。 他只知道每次下山,对方只是倚在门边,看着他走过第一道山弯,便会转身回屋里去。甚至连送别的话都从不会说…… 只有一次。 唯独只有一次…… 那人对他说:“别回头……” 那一刻,尘封于最深处的记忆忽然松动了几分,不知是受这些心魔幻境的影响,还是因为他正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人的灵神正在消散。 像灯油耗尽的火,一点点熄灭。 他努力回忆过很多次,始终没能记起这句话的来由。偏偏在这个瞬间,想起了一幕碎片—— 那是封印大阵运转到了最后关头。 八百里地草木全无、魍魉丛生。 那些尘缘里承载的数以百万计的怨煞执念,都在阵效之下化作滔天恶鬼,尖叫着、撕扯着。 一切入阵的生魂灵相,都会在顷刻间被撕拉扯碎,挫骨扬灰。 他记得自己满口是血,满身也是血。 十二巨傀在翻天倒海的烈火之中长啸着,变成带着流火的碎片,大大小小地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痛灼人心的暴雨。 而他还是攥紧了傀线,想要往阵心去。 而当他强行破开所有,撑着最后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抓住阵心那个人,却发现那只手在他掌心里化作了一根白梅枝。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即便有百万“恶鬼”啖灵食骨,那个人命都顾不上了,却还是处心积虑地造了一重幻境…… 用来骗他走。 他破开的路,是出阵的路。 他想挽留的人,落在远远的背后。 那个瞬间,那些哀恸的、尖锐的、歇斯底里的声音被收束成风涡,闷在了阵里,他面前是阵口的光…… 他感觉有人抵着他的后脑,将他往前轻轻推了一步,劝哄似的说:“别回头……” 尘不到说:闻时,别回头……我看着你走。 这个名字是那个人亲口取的,这一辈子,只认真叫过这么一次。 从此往后,再无回音。 …… 回忆里的绝望感让人痛不欲生,几乎是拿着最尖的刀刃,在骨头上一笔一划生刻下来的,和这一瞬重叠在了一起。 可当闻时抬起头,却只能看到满世界的自己。 心魔幻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闻时能感觉到那个人越来越虚弱,却怎么都看不见。 他猛地攥紧身上的傀线,手掌从上面生拉了一道。 切割的刺痛之下,被他攥着的傀线一寸一寸染成了红色,血滴缀在线上,顺着往下滑…… 滑到某一点时,整个幻境震动了一下。 *** 幻境越来越多,层层叠叠。高山之外还连着山,莽原之外还是莽原。四野骤然变得荒芜旷寂起来。 谢问就孑然一身,站在那片荒芜之间。 他手指上缠着雪白的棉线,牵牵挂挂地蜿蜒出去,系着另一个人。 心魔里的那些身影自始至终环绕在四周,或远或近,有些在跟他说话,有些少见地在笑。 他其实很清醒,知道那些是假的。 所以他只是听着,从不应声。 听着那个人没大没小,一句“师父”也没有,总是直呼他的名字,尘不到、尘不到、尘不到…… 还有谢问。 谢问是他少时的名字,那已经是太久以前了,久到一度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还是有一回下山办事,明明有人烟稀少的山道,他却破例摘了面具走了一回城间官道,不知是有缘还是巧合,碰到了闻时。 那时候闻时常在各处,已经很少回松云山了。 师徒这样在俗世里偶遇的情境,实在少之又少。所以他们同行了半月有余,沿途解了大大小小的笼,偶尔在城镇间找些地方落脚。 那次老毛没跟着,倒是大召小召闹着要下山溜达溜达。那俩丫头对每一处地方都充满了好奇,并不总是跟着他们,只在日暮时分会仿着山下人,升起炊烟灶火来,烹煮些东西等他们进门。 那天傍晚,山野飞霞,炊烟袅袅。满城皆是人间烟火气。 他们从一处街巷穿过时,听见有妇人扶着窗棂叫喊了几句,三两个小孩便“哎”地一声,从他们面前追打而过。 闻时朝后让了一步,看着他们跑远,忽然问他说:“你本名是什么?” 这话其实有些冒失,寻常徒弟可不会问师父以前叫什么名字,毕竟那是他过往的私心俗事。 他其实知道闻时为什么常有回避,明明想回松云山,却总是从山下匆匆而过,孤身没入尘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