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 中 小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折娶弱腰 第8节 (第3/3页)
后头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飘在梦迢耳朵里。 她捉裙踅出屋子,那一尾裙在庞大人目中不明不白地滑过去,他膝盖朝前稍挪两步,本能地想去抓,抬头一望,老太太举着灯,阴鸷迷离的笑脸罩了下来。 天色逐渐蓝幽幽的昏昧,投映在梦迢的眼中,一时辨不明是死沉沉的天色,还是她死沉沉的目光。 她像一缕鬼魂,从门前游到窗畔,隐约听见里头姓庞的在犹豫,在踟蹰,在悔色迷心窍,又止不住向色向利展望…… 游尽空空长廊,身后周遭,夜灯渐亮,月影大满,恍恍惚惚地浮在黑压压的树梢,压低了浓枝密叶。蛙声一日比一日稀疏,黄昏凋落了。 走到房中来,丫头都去歇了,外间还点着两盏昏灯,高高地立在榻两侧,像两个打瞌睡的守门人。梦迢在榻上坐了会,听见有翻书的声音,适才打帘子往卧房里去。 孟玉穿着靛青的寝衣欹在床架子上看书,酒醒了大半,脸上还带着余红未散。梦迢瞅了他一眼,自往妆台坐着拆解钗环。 他搁下书,走到身后,一只手撑着案,俯在梦迢身边看镜里的她,“如何?” “娘与他说了会,探出他的意思。这个姓庞的大约是书读得多了,读出个死脑筋。他分明也想做这门生意,又怕朝廷明令禁止官员经商,查出来,他要掉脑袋,因此才一直避着你不谈这桩事。哪有那么容易掉脑袋的事情?两京十三省,又不是只有咱们济南如此。” 梦迢歪着脸摘下一只白玉珥珰,眉间攒着厌嫌,“这会他骑虎难下,你明日送他时再与他细说说,就准了。” 事有成势,孟玉晃着步子在梦迢背后慢踱着,吁了一声笑,“他担心得也有理,朝廷禁止官员与民争利,这也倒罢了,要紧的是,这回我贩的是盐。这盐从哪里来,一旦闹出来,咱们心里有数,朝廷心里也有数。别说他怕,就连我偶然也想,哪日我要是掉了脑袋,你怎么办?” 梦迢打镜里剔他一眼,撅着嘴,“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我的钱,没一笔是干净进项。这会担心,晚了。哼,我才不怕死,我只怕活着受穷,你难不成还没穷怕?” 孟玉俯下身,脑袋悬在她肩上,朝镜里斜着嘴角笑一笑,摘下她另一只珥珰,“你是我的夫人,真出了事情也是我担着。姓庞的欺负你没有?” “他敢!”梦迢斜挑着眼,满目不屑,“别瞧他是个知州,也没见过什么行市。他倒想呢,毛手毛脚的,娘正好赶来了。” “亏得你,比梅卿强多了。”孟玉不正经的笑里乍露一丝怅惘,沉默好一阵,忽然低声说了句:“等把京里那些嘴喂饱,我升了官,不叫你周旋这些人了,你看如何?” 夜风吹皱了他的眉宇,将案上的烛火也吹偏几分,像乍明乍暗的一个梦。 梦迢从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打算。可宦海,哪里是岸?钱窟窿,也是个无底洞。她借故起身去寻灯罩子,躬着背在多宝阁上翻拣,唼唼地,要将自己的心弹压下去: “说起梅卿呢,她也不差,只是心思逐渐不在这上头。大约是她觉得钱有够了,懒散起来。要我说,钱哪里有够的?就她身上穿的口里吃的,比得上一二品大员家的小姐了,手上就有点钱,没个长期进项,够支撑几年?” 不知是躲避他不稳固的温柔,还是躲避着她自己的一点期待期盼。总之,夜阑静,四下里响彻惊心。 孟玉静望着那则假作忙碌的窈窕影,就这么杀死了他一点忽生的勇气。他自己回想方才的话,也觉得十分好笑,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作者有话说: 梦迢:你怎么不再勇敢点呢? 孟玉:那已经是我毕生的勇气了。 第12章 因此误(二) 雾迷西楼,月隐梢头,几点疏星零乱,一枝灯花飞旋。美夜靡靡的时刻,围绕在梦迢嘴上的谈锋,却总是残酷的: “我有椿事要告诉你。听娘说,梅卿自上年娘做生辰的时候,见过了你们县衙门里位姓柳的县令一面,竟有些将人放在心上了。依我想,梅卿既然有了这个意思,又二十的人了,倒留不住她。你赶着去替那位冯倌人赎身,倘或梅卿出嫁,她也好接上。” 孟玉搁下篦子,将她搂起来,一路往铺上去,“你的义妹自然是你与娘做主,我不插话。只是你娘,”他笑了两声,“她老人家是钱眼里生出来的,那柳朝如是个穷官,她能应?” “柳朝如虽穷,架不住梅卿在这园子里也攒了好些钱。她愿意贴补他,是她自家的事情。” 说话梦迢钻到铺里头去,掣了被角揿在胸口,俏生生地笑着,“我才不管她这些闲事,只是我也有些好奇,那姓柳的到底什么模样,怎的勾得她起这样的心思?” 孟玉一条膝业已跪到了床上,叫她这一笑,不由得揽着她的脖子亲了一口,“十五那日董墨来,请了他作陪。我在湖心亭子里摆席,你躲在岸上花丛里瞧一瞧,不就晓得了?” 梦迢喜滋滋睡下去,两个眼眨一眨,泛出孩子气的光辉。那光辉烁烁闪动了两下,旋即便湮灭在灯熄后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