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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子潇游艺录 (第2/2页)
,各有王鹄所撰小传一篇,而蒋诗特别少,只有八页四十三首,纸尾有裁截痕,可知并非完本。夏寅官所作传大抵只是集录《文钞》中王济宏刘元培刘彤恩诸人序中语,只篇首云“先世本回部”为各序所无耳,王鹄小传则云,“故回籍也,而好食肉饮酒,”盖蒋君脱籍已久远,如《释藏总论》中云,“回教即婆罗门正派也”,便可见他对于这方面已是颇疏隔的了。夏传根据王序,云蒋于道光乙未中式举人,后乃云道光戊子仪征张椒云典河南乡试时所取中,自相矛盾。末又云: “林文忠尝笑椒云曰,吾不意汝竟得一大名士门生。”此盖亦根据王序,原文云: “往椒云方伯又为述林文忠公之言曰,吾不意汝竟有如此廓门生。”所谓廓即阔也,夏传一改易便有点金成石之概。叙述子潇的学术思想以王刘二序为胜,此外又见钟骏声著《养自然斋诗话》卷七有云: “古经生多不工为诗,兼之者本朝唯毛西河朱竹垞洪北江三人而已,孙渊如通奉以治经废诗,故其诗传者绝少。固始蒋子潇湘南邃于经学,在《七经楼文钞》于象纬舆地水利韬略之说靡不精究,乃其《春晖阁诗》皆卓然可传。先生自言初学三李,后师杜韩,久乃弃各家而为一己之诗,又言古诗人唯昌黎通训诂,故押韵愈险愈稳,训诂者治经之本,亦治诗之本也。其言可谓切中。”我于经学以及象纬等等一无所知,古文辞也只一知半解,故对于《文钞》各篇少能通其奥义,若文章虽不傍人藩篱似亦未甚精妙,诗所见不多,却也无妨如此说。抄本中有《废翁诗》四首,因系自咏故颇有意思,有小序云: “昔欧阳公作《醉翁亭记》,年方四十,其文中有苍颜白发语,岂文章政事耗其精血,既见老态,遂不妨称翁耶。余年五十时自号废翁,盖以学废半途,聪明日减,不复可为世用,宜为天之所废也,而人或谓称翁太早。今又四年,须发渐作斑白,左臂亦有风痹之势,则废翁二字不必深讳,聊吟小诗以告同人。”其二四两首云: 日暮挥戈讵再东,读书有志奈途穷。饥驱上座诸侯客,妄想名山太史公。作贼总非伤事主,欺人毕竟不英雄。茫茫四顾吾衰甚,文苑何尝要废翁。 万水千山作转蓬,避人心事效墙东。那堪辟历惊王导,幸未刊章捕孔融。千古奇文尊客难,一场怪事笑书空。枯鱼穷鸟谁怜乞,遮莫欧刀杀废翁。 据我看来,蒋君的最可佩服的地方还是在他思想的清楚通达,刘元培所谓大而入细,奇不乖纯,是也。如中国人喜言一切学术古已有之,《文钞》卷四中则有《西法非中土所传论》,又《游艺录》末卷《释藏总论》中云: “余尝问龚定庵曰,宋人谓佛经皆华人之谲诞者假庄老之书为之,然欤?定庵曰,此儒者夜郎自大之说也。余又尝问俞理初曰,儒者言佛经以初至中华之《四十二章》为真,其余皆华人所为,信欤?理初曰,华人有泛海者,携《三国演义》一部,海外人见而惊之,以为此中国之书也,其聪明智慧者嗤笑之,谓中华之书仅如此乎,及有以五经《论语》至者,则傲然不信曰,中华之书只《三国演义》耳,安得有此!世之论佛经者亦犹是也。余因二君之说以流览释藏全书,窃以佛经入中华二千余年而西来本旨仍在明若昧之间,则半晦于译,半晦于禅学也。”此与《道藏总论》一篇所说皆甚有意趣,此等文字非普通文人所能作,正如百六十斤的青龙偃月刀要有实力才提得起,使用不着花拳样棒也。蒋君的眼光胆力与好谈象纬术数宗教等的倾向都与龚定庵俞理初有相似处,岂一时运会使然耶,至宋平子夏穗卿诸先生殁后此风遂凌替,此刻现在则恍是反动时期,满天下唯有理学与时文耳。查定庵《己亥杂诗》有一首云: 问我清游何日最,木樨风外等秋潮,忽有故人心上过,乃是虹生与子潇。注曰,吴虹生及固始蒋子潇孝廉也。惜近日少忙,不及去翻阅《癸巳存稿》《类稿》,或恐其中亦有说及,只好且等他日再查了。 附记 《文钞》卷四有《与田叔子论古文书》,第一书绝佳,列举伪古文家八弊,曰奴蛮丐吏魔醉梦喘,可与桐城派八字诀对立,读之令人绝倒,只可惜这里不能再抄,怕人家要以我为文抄公也。 附记二 近日又借得《春晖阁诗钞选》二册,亦同治八年重刊本,凡六卷,诗三百首。有阳湖洪符孙元和潘筠基二序,《养自然斋诗话》所云盖即直录潘序中语,王鹄撰小传则本明引洪序也。我于新旧诗是外行,不能有所批评,但有些诗我也觉得喜欢。卷一有《秋怀七首》,其第六云: “研朱点毛诗,郑孔精神朗,伟哉应声虫,足以令神往。俗儒矜一灯,安知日轮广,辞章如沟潦,岂能活菱蒋。枉费神仙爪,不搔圣贤痒。我心有明镜,每辨英雄诳。……”诸语颇可喜。《废翁诗》四章则选中无有,盖抄而又选,所删去的想必不少,我得从盛昱本中见之,亦正自有缘分也。十一月八日记于北平苦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