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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金圣叹 (第3/3页)
名,但我看《唐才子诗》卷一那些谈诗的短札实在很好,在我个人觉得还比洋洋洒洒的大文更有意思。《杜诗解》卷二,自《萧八明府实处觅桃栽》至《蚤起》,以四绝一律合为一篇,说得很是别致,其中这段批语也是一首好文章: “无量劫来,生死相续,无贤无愚,俱为妄想骗过。如汉高纵观秦皇帝,喟然叹曰,大丈夫当如此矣。岂非一肚皮妄想,及后置酒未央,玉卮上寿,却道,季与仲所就孰多?此时心满意足,不过当日妄想圆成。陈涉辍耕垄上曰,富贵无相忘。此时妄想与汉高无别,到后为王沉沉,不过妄想略现。阮嗣宗登广武观刘项战处曰,遂使孺子成名。亦是此一副肚肠,一副眼泪,后来身不遇时,托于沉冥以至于死,不过妄想消灭。或为帝王,或为草窃,或为酒徒,事或殊途,想同一辙。因忆为儿嬉戏时,老人见之,漫无文理,不知其心中无量经营,无边筹画,并非卒然徒然之事也。羊车竹马,意中分明国王迎门拥篲,县令负弩前驱。尘羹涂饭,意中分明盛馔变色,菜羹必祭。桐飞剪笏,榆落收钱,意中分明恭己垂裳,绕床阿堵。其为妄想,与前三人有何分别。”又《蚤起》题下批语亦佳,可算作一篇小文,原诗首句“春来常蚤起”下注云: “此句盖于未来发愿如此,若作过后叙述,便索然无味,则下句所云幽事皆如富翁日记帐簿,俗子强作《小窗清记》恶札,不可不细心体贴。”读之不禁微笑,我们于此窥见了一点圣叹个人的好恶,可知他虽然生于晚明却总不是王百穀吴从先一流人也。 附记一 一两个月前语堂来信,叫我谈谈金圣叹及李笠翁等人。这事大难,我不敢动手,因为关于文学的批评和争论觉得不能胜任。日前得福庆居士来信云,“雨中无事,翻寻唱经堂稿为之叹息。讲《离骚》之文只是残稿,竟是残了。庄骚马杜待何如,可叹息也。”看了记起金长文序中所说的诗,便想关于圣叹死时的话略加调查,拉杂写此,算是一篇文章,其实乃只几段杂记而已。对于圣叹的文学主张不曾说着一字,原书具在,朋友们愿意阐扬或歪曲之者完全自由,与不佞正是水米无干也。 买得日本刻《徐而庵诗话》一卷,盖即《而庵说唐诗》,卷首有文化丁丑星岩居士梁纬跋云:“余独于清人诗话得金圣叹徐而庵两先生,其细论唐诗透彻骨髓,则则皆中今人之病,真为紧要之话。”星岩本名梁川孟纬,妻名红兰,皆以诗名。六月八日记于北平。 附记二 闲步庵得《第四才子书》,有西泠赵时揖声伯序;又贯华堂评选杜诗总识十余则,多记圣叹事,今录其七八九则于下: “邵兰雪(讳点)云,先生解杜诗时,自言有人从梦中语云,诸诗皆可说,唯不可说古诗十九首,先生遂以为戒。后因醉后纵谈青青河畔草一章,未几而绝笔矣。明夷辍讲,青草符言,其数已前定也。 先生善画,其真迹吴人士犹有藏者,故论画独得神理,如所评王宰山水图及画马画鹘诸篇,无怪其有异样看法也。 先生饮酒,彻三四昼夜不醉,诙谐曼谑,座客从之,略无厌倦。偶有倦睡者,辄以新言醒之。不事生产,不修巾幅,谈禅谈道,仙仙然有出尘之致,殆以狂自好乎。余问邵悟非(讳然)先生之称圣叹何义,曰,先生云,《论语》有两喟然叹曰,在颜渊则为叹圣,在与点则为圣叹。此先生之自为狂也。” 赵晴园生圣叹同时,所言当较可信,廖柴舟著传中说及古诗十九首与圣叹释义,盖即取诸此也。七月二十五日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