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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3/3页)
算作她的嫁妆体面,迎亲时又将那些木箱照原样抬回来。 将它打开,里头别无他物,只有几本经书和一个桑树做的木鱼,以及一串念珠,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已被她捻得油光水滑。 明珠将木鱼与菩提珠取出,找了个软垫,铺在南面长案下,一身嫁衣还未换,便盘腿而坐,朝左边儿床上的宋知濯看过去:“我要念晚课了,想你如此,必定亦有诸多烦恼,正好也可以给你解难,你别闲吵才好。” 宋知濯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端正回来,将柳腰挺直,一手执鱼捶,一手握念珠,开始敲击起来,伴着她嘴里细碎地念叨:“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屋外值夜的两个丫鬟听见这声儿,捂嘴直笑:“咱们这个新奶奶,还真是庙里出来的啊?” “可不是?听说是个孤女,七八岁上被她师父从人伢子手里买去做些杂活儿,自小就在扬州,后来那庵里失火,跟着她师父上京来投奔金源寺,眼见快吃不起饭了,差点被她师父卖到勾栏里去。谁知那金源寺的方丈师太正巧给咱们大少爷批挂,竟说她能给咱们少爷冲喜,这才蓄了头发娶进来的。” “哪有这样巧?我看八成是图咱们家的聘礼吧?” “这也说不准,那方丈吃了咱们家多少香火钱?横竖人也进来了,就让她去伺候那个瘫子,咱们不也省事儿了?” 两人立在窗户下头,好一阵嘀咕嗤笑,偏宋知濯耳朵好,一字不落掉进他耳里,只是再也砸不进他心上了。自打十七岁瘫了以后,这种话他听得也多,每日白眼谩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的,真计较起来,早不用活了。 他心如明镜,懒得再听那些污遭秽语,将眼睛闭上,想睡过去,偏偏下头那阵木鱼绞着那些佛经,一声声赶也赶不走,竟像是黑白无常甩着链子要来套他的命。 2. 相识 识于危时。 宋知濯斜目而下,去看下头闭眼盘腿打坐捻着佛珠的明珠。 她的头发显然还不够长,恐怕才将将没腰,只勉强在她顶上盘了两圈儿,挽成一个单薄的发髻,一上一下斜插了两根简单的玉簪,连雕花儿都没有,简单得像两根玉竹筷。 身上的嫁衣,也不该是公爵人家娶亲的制式,宋知濯思忖,大概是自己在府里不得志,一并连她也跟着受累,又或者是因她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小缁衣,他们便随意糊弄。 眼下,她嘴里细念经文,分明是吵吵杂杂,他却蓦然感觉置身于某个千年古刹,他的肉身漂浮在檀香莲台上,这个小女子守在边上,沉寂如水,正在替自己超度。 她身上暗沉古朴的红,像朵缓缓绽放的玫瑰花儿,在这宁静的夜,随着烛火散发幽香。 这种沉寂,使宋知濯恍惚了,他静静看着,直到她倏地睁开了眼。 两人就这样突兀地四目相接,片刻无话。 “你还没睡呢?”明珠手撑蒲团起身,将一应家伙事儿搁在长案上,提着百迭裙边儿走到床边坐下,凝望宋知濯:“吵到了你了?真是对不住,这是我日常的晚课,今儿已是迟了。” 他扑了下睫毛,在床头龙凤烛的斜照下,一线线长影映在脸上。 明珠看不懂他眼里的意思,估摸他大概是嫌吵,年轻公子,谁爱礼佛的?她亏心,便有些讨好的将他一根粘在脸上的发丝摘下:“天不早了,睡吧。” 说罢,她站起来,在宋知濯无甚光彩的眼神中,将两层帐帘都放了下来。她在帐外,取了发簪,放下一头乌发,脱了一身红尘纷扰束缚,换上青灰的薄衫襦裙。 她将里里外外的红蜡都吹熄,又将床前的两盏龙凤烛拈灭,手执一盏篆葱郁翠竹的银烛台,撩开了那两道薄翼轻纱的帐帘。 明珠就这样出现在宋知濯眼前,他见过太多美丽的女子,或是妖娆或是清绝,她们美得不可方物,一颦一笑,一娇一嗔,骤然回首,就能颠荡整个人间。 他也曾被这些国色天香振动过,可这次不一样了,她像古刹蒙尘的青灯,某位菩萨坐下的檀木莲台,是一种安静的入侵,随着袅袅的沉香,渗透进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