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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望南国山河崩碎涉北境囚俘虺颓 (第1/2页)
轶青发现,北国的雪是灰的。 他伸手接住几粒,忽然意识到,那不是雪,是灰烬。 尸骸的灰烬。 轶青本来也该化成灰烬的,该与他倾注了毕生心血的织机和南锦一起,化为灰烬。 但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大凉士兵挥舞着鞭子,吆喝俘虏快走。轶青远远瞥见了队首穿着破烂龙袍的皇帝。他认得那件龙袍,因为它是用他去年督织的一匹南锦缝制的。那匹南锦,从绘图到染丝到织造,用了一年零八个月。如今不到半日就被毁了。 文明,颓然跪倒在了野蛮的脚下。 天光渐暗,夜的底色被洴成了灰白。大军安营扎寨,一个凉兵拿来碗肉摆在地上。饿疯了的俘虏们顷刻扑上去,像狗一样互相掐咬撕扯。士兵们则像京城里前几日还在斗鸡走狗的纨绔一样,哄笑着用矛或脚催促俘虏去争抢。忽然有人意识到那是人肉!其他人充耳不闻,继续争先恐后,把能抢到的肉尽可能塞进嘴里。 无法争夺到食物,他们会饿死,会冻死,会病死,然后会像适才被焚烧的尸体一样,化成茫茫灰烬。 北国的冬天里,没有皇帝,也没有贱民。 只有生与死。 于是,人性也颓然倒下,跪在了兽性面前。 轶青冷眼瞧着。他不在乎文明或野蛮,人性或兽性,他甚至不在乎生死,更不在乎死法。他只想和他的织机与南锦一起,化为飘散的灰烬。 但, 每当夜晚降临,轶青就会格外庆幸他是男人。 他听过女人们在刺骨的月光下的哭嚎。他见过女子因不从而被刺于铁竿之上,流血三日未曾咽气。他记得那些满是血污的赤裸女体一具具从虏兵帐中被扔进泥里。 那是他在锦绫院被烧毁后第一次觉得怕。 不过,轶青想,他现在是安全的。至少在……在那一点上,他是安全的。因为他是个男人。 起码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 冬夜冷得难以入眠,半梦半醒间,轶青又迷迷糊糊见到了父亲去世前谆谆叮嘱的模样。 母亲早逝,家里没有男娃。从有记忆起,轶青就知道父亲希望她能继承祖业,将启国南锦技艺发扬光大。 轶,超也。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轶青,是父亲温庭兰对她的殷殷期许。 她在深爱南锦织造的同时,也深切领悟着这份期许的沉重。从十六岁起在官营锦绫院工作,不过三年就有资格为官家织造龙袍……所有工匠都认为,这个年轻有为的男孩子终有一日会接替早逝的温庭兰,成为督锦官。 但没一个人知道,轶青私下为此付出了多少。随着年龄增长,从每日束胸的痛苦到例假照常工作的艰辛,轶青都一一忍下。她并不在意自己一生都无法嫁人、生子。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南锦的织造技巧上。从设计图案结构,到经纬线加工、织机改造,从缫丝到染色,再到织造,轶青件件都亲力亲为,无一不独自详细钻研考量,再与其他工匠琢磨切磋,只求织出的南锦能更加质地坚柔,样式华美。 即便,作为平民的她,一辈子都不会有资格把南锦穿在身上。 比起其他锦工,轶青升迁得更快,但也付出了多过他们百倍的努力。 现在,这些心血化作灰烬,随北国的风雪,茫茫飘散。 § 轶青是被一声尖锐的哭喊吵醒的,一个士兵正在扒扯一个三四岁小女孩儿的夹袄。夹袄奇迹般的完好无损,桃花底金丝银燕纹在月光下折射出柔亮的光泽,那是宗室才能穿的,最高规格的南锦。 她那么小,很快就会冻死的。 这是轶青的第一个想法。 在其它想法有机会成型之前,轶青被冻得僵硬的手已经从袖管里掏出了那只小香囊。她仍旧犹豫了片刻。 “给,拿这个去卖吧,也是上好的南锦。” 凉兵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南启人,止住动作,打量了她一眼,然后一把夺过香囊,若无其事地继续拉扯女孩儿的衣服。 轶青下意识去阻拦。 “诶,你怎么还……” 士兵反手一个巴掌,轶青跌倒在地。 “低贱……南人……锦,都烧!英明殿下!” 士兵的汉话很生硬,不过轶青听明白了。她发了疯似的扑向士兵,妄图把香囊夺回来。又有几个士兵上来,一起围殴这个不知死活的南人。 很快,士兵们似乎忘了他们的任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