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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第1/2页)
下一刻,他们终于看清。 那是数不清的惠姑,抻着蜘蛛一般的手脚,扭动着脖颈,从地底往上窜爬。 仅仅是一瞬间,就窜到了分崩的土地之上。 我日! 张岚隐约听到弟弟爆了粗,两人拉直了傀线、捏着符纸,对着那群污秽之地爬出来的怪物。 “不是信么?”闻时绷着脸,索性转身背抵着谢问,十指长线一拽,沉声问了一句。 “别紧张,是信。”谢问说话的时候,嗓音从抵贴的背上传来,在胸口里低低共鸣。 闻时怔然转头,看到了一个女人朦胧的身影。 她像卜宁的阵灵一样,即便站在地上,脚底也是虚的。 虽然从未见过,但闻时一眼就知道…… 这是张婉。 凡人以灵相入轮回,每一世都会变一番模样。除了嗅觉极为灵敏的灵物,常人根本觉察不出谁和谁之间的渊源。 只在极为偶尔的刹那,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张婉跟柳庄的那位笼主之间隔了数场轮回,模样大相径庭。跟尘不到的生母,又不知差了几般。 但她看过来的目光复杂难言,又好像她哪一世都记得似的。 她对谢问说:“我终于……见到你了。” 张碧灵的信里说,张婉到了天津的第二年就有了儿子。到对方成年,她不慎撞进一座笼的死地,从此再没出来。 但她却对谢问说:我终于见到你了…… 就好像她其实清楚地知道,她养了18年的人其实是一具流连于世的躯壳。 黑雾缠绕四周,像一层虚妄的阻隔。仿佛除了谢问以及站在谢问身边的闻时,无人能穿过浓雾看到她。 谢问静了很久,说:“你记得我?” 他没有用“认识”,而是用“记得”。 张婉笑了起来,“本来不该记得的,后来因为一些……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机缘巧合,想起来了。” 想起好久好久以前,钱塘有个姓谢的人家,朱门大户、几代官宦。 屋前是曲水明堂,后面是深宅大院,院里有湖塘锦鲤、佳木良草,红木回廊绕着假山寿石,兴盛雅致。 想起谢家的小公子芝兰玉树,磊落通透,谁见了都移不开眼,开口便是一顿盛赞,说他君子雅量、休休有容,少时便卓尔不群,日后必然能成大器、光耀门楣,一生顺遂。 那个小公子,是她儿子。 从父姓谢,单名一个问字。 问,遗也。上天之馈赠。 她以为这份馈赠能伴数十年,到她老了,到她故去。 谁想,一个走街串巷的算命瞎子说,小公子处处都好,就是命不好。天煞孤星,亲缘绝断。 瞎子说这话的时候毫不避讳,就当着小公子的面。 对方毫不在意,一笑置之,客客气气地给了瞎子一点银钱。 瞎子后来再无踪迹,谢家却真的开始江河日下。 她是第一个走的。 病入膏肓、沉疴难医,走的那年,谢问尚在年少。 好在身边有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仆,能照顾几分。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恋恋不舍。那段时间她总徘徊于谢家里外,日子久了,居然慢慢忘了自己已经不在了,仿佛日子一切如旧,只是家里人不太搭理她而已。 她眼睁睁看着谢家一日比一日败落,最终一纸状令,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皆被诛尽。偏偏谢问阴差阳错,死里逃生。还真应了那句天煞孤星、亲缘绝断。 那个曾经芝兰玉树的公子后来病了一大场,囚困与生死之间,久久不醒。 某一日,她徘徊于病榻边时,不小心被拉入了一个地方。 在那里,谢家依然是朱门大户,人丁兴旺。池子里游鱼戏水,庭院边雨打枇杷。她看见久卧病榻的谢问披着罩衣,倚坐在回廊上,笑着跟身边的老仆说话,手指捻了鱼食,抛洒入湖。 那时候她不明白。 要是现在,她一看就能知道。 那是一个笼。 笼主叫谢问。 后世无人知晓,判官祖师爷解的第一个笼,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大病大灾也有笼。 第85章 送行 都说凡人突逢大病大灾或死亡, 灵相不稳、忧思过重,那些骤然袭来的悲痛混杂着万般执念,会让人画地为牢自缚其中, 这就是笼。 都说笼里的人在做一场他们心里放不开的梦, 把人生生从梦里叫醒有时难如登天、痛不堪言, 所以这是个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