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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第2/2页)
。 他正咬着傀线往手指上缠,忽然听见山顶上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尘不到走了出来,红色罩袍披上身的时候,袍摆扫过垂挂的藤蔓。 闻时在那阵风里眯了一下眼睛,松了齿间的傀线。 出于某些心思,他没有叫住对方,只是站在微晃的松枝后面,隔着细密的针叶看着那个人。 倒是尘不到走过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忽然抬头望过来。 须臾之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还是尘不到先开了口。他转头朝屋子那边抬了抬下巴说:“林子里鸟雀尚未睁眼,你倒是醒得早。再去睡会儿?” 闻时那时候刚剐洗过灵相,绷得有些过紧了,显得比平日更冷几分。 听了对方的问话,他只是动了一下眸子,便道:“不困。” 尘不到点了点头。 他可能想说点什么,所以站在那里又看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要下山道。 看到他转开眸光,闻时忽然问了一句:“你去哪?” 这是他以前第一句就会问的话,那天却一直闷到最后。 山道上的人终于笑了一下,转头遥遥冲他说:“下山办事。” 闻时又问:“去多久?” 尘不到:“这次会久一些。等再回来,或许就是夏末秋初了。” 那得好几月。 闻时从松枝上下来了。落地的时候手指抵了一下地面,轻得像枝头抖落的雪絮,又有股利落飒爽的劲。 直起身的时候,他看见自己映在尘不到的眼睛里,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以往他这样落到面前,尘不到总会在说完行踪后问一句:“雪人,想不想出门?” 但这次尘不到却换了话。他依然是笑着,像一句随口的逗弄,说:“别熬鹰,记得趁我不在山里,多躲几日懒。” 闻时本来没打算跟下山,但听到这句话,心里又生出些微妙的滋味。就好像不止是他在避着尘不到,尘不到也在避着他。 有点……说不上来的、极轻微的失落,像针脚细细密密地爬过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神情是什么样的,那些轻微的情绪有没有泄露出一分半毫。只记得自己听到那话怔了一瞬,然后敛眸点了点头。 对方一走数月,等到回来,离他们下山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往后松云山就会变成世间某个落脚地,不知多久才会再来一趟…… 刚好,可以了断那些妄念。 闻时在心里这么告诫着自己,却听见尘不到下了几步石阶又忽然停住。 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手指上的傀线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出去,不松不紧地扣住了尘不到的手腕。 像一种无意识的挽留。 尘不到看着自己手腕上缠着的线,表情里讶异不多,只是静默了片刻。 这其实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一件小事。 闻时却忽然觉得自己尴尬又难堪。 他脸上没有显露,只是立刻松了傀线,扔下一句“我去山坳”,便转身往松林深处走去。 没走两步,他就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线扯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指,然后循着绷直的傀线转过身。就见尘不到勾住了那根傀线的另一端,朝山道偏了偏头说:“跟我下山。” …… 他们那次所去的第一个地方,就叫柳庄。 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子,百来户,依山傍水,原本是个极为安逸的好地方。偏偏老天不顺人意,一场连天大雨冲垮了半边山。 山塌的时候不巧正是深夜,所有人都在熟睡。近山的那片屋子直接被山体拍进了泥里,屋里的人更是无一幸免。 闻时跟尘不到赶过去,一踏进村庄边缘就直接入了笼。 十九岁的闻时已经入过很多笼了,见识颇多。 柳庄的那个绝对不是最可怕,却是最累的。 因为笼里的人一直在搬山。 像愚公一样,背着最简单的竹篓,日复一日地搬着堆积的泥石。那竹篓底下豁着一个大洞,即便装满了泥石,也是一边走一边漏。于是那座山怎么都搬不完。 笼主是个女人,很年轻。 同许多笼主一样,她的脸有些模糊,唯有眉眼是最清晰的。她有一双形状极为漂亮的眼睛,垂眸的时候温婉悲悯、抬眸又会多几分英气。 只可惜,笼里的她眼神空洞疲累,遮掩了本该有的灵动,显得失色不少。 最先走近她的人是闻时。 那时候她正跪在竹篓边,捧着漏下来的泥石重新往篓子里装,固执的、又是无措的。 她轻柔又认真地告诉闻时,她家里人都在山底下,日日托梦给她说:背上好重啊,直不起身,破了的地方好疼。 老人太老,孩童又太小,被压在山底下真的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