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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罪孽(闻,邵) (第2/2页)
她到最后已经不再有能力照顾他和尚且年幼的妹妹,只是每日又哭又笑地唤着父亲的名字。 注定没有回音的呼唤着。 他八岁生日那年,父母结婚纪念日那天,母亲吊死在了他们的卧室里。 闻予穆一闭眼就能回想起那个场景,妹妹当时在看电视,他坐在一旁写作业,陪着她。阿姨做好了饭,喊了几声母亲都没得到回音。 他于是放下笔,去了主卧,打开门。 母亲的双脚悬在空中,他梗着脖子抬头,母亲的面色可怖,可却是带着笑的,不曾有挣扎的痕迹。 他呆立在了原地,一直盯着那张青紫的脸。 那张脸的后面就是她和父亲的结婚照,两人依偎在一起,笑得甜蜜。 穆予闻喊了他好几声,没得到回应,蹬蹬蹬跑来。 他听见脚步声才反应过来,重重甩上门,滑落在地上。 “不用喊妈妈了。”闻予穆看着面前满脸懵懂的妹妹,笑了一下,“她不会来吃饭了。” “不会了。” 闻予穆获得了一大笔遗产。 父母的积蓄,父亲的赔偿金,政府的补贴。 邵栎凡坐在他旁边陪他清点这些,手上拿着本《经济学原理》,信誓旦旦: “这些钱至少够你跟你妹用到成年了。” 邵栎凡自信满满,闻予穆却焦灼难安。 穆予闻那年才四岁,懵懵懂懂,根本弄不懂这一切,甚至记不清父亲的面容。 她坐在邵栎凡旁边缠着他陪她玩,不依不饶的。邵栎凡就转头去给她读晦涩难懂的经济学原理,把她念困了就清净了。 “他这人从小就怕麻烦。” 闻予穆说到这还笑了下,看向余渺。 余渺抿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叹口气,埋头吃馄饨。 他很快又继续。 闻予穆和邵栎凡同岁,他们是邻居、同学还有发小。 几乎是必然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一起上下学,一起打球,一起在小区里疯玩。 后来邵栎凡的父母分居了,他再也没听见过合奏的琴声。 那时候的邵栎凡也还是个小孩,在闻予穆发现他身上的伤口的时候,他咬死了只说是自己摔的。 闻予穆的父母都过世之后,邵栎凡时常来他家陪他。 他没有什么亲属,祖父母都很早过世了,父母去世后简直是孑然一身活在这个世上。 幸好还有一个妹妹。 居委会曾经找上门来要接他们去孤儿院,最后是邵栎凡打发走了,也不知是干了什么,总之那些人再也没来过。 这样安稳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他十二岁那年。 邵栎凡没有像往常那样过来,熊熊大火在他家的后院燃烧,触目惊心的火光映在了窗户上。 闻予穆想都没想就拉着穆予闻去了邵栎凡家。 他看见了在外面形容癫狂的邵栎凡的父亲,大笑的模样与他的母亲何其相似,他僵在了原地,像是陷入了一片实质化为泥潭的噩梦里。 穆予闻一边喊着邵栎凡的名字,一边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了。 他养出了一个怎样娇蛮任性而又善良单纯的小女孩啊。 闻予穆听见了木头烧得咯吱作响的声音,近在咫尺,他却只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在看到妹妹冲进去的那一刻,第一反应是,这样也好,少了个累赘。 日复一日的坐吃山空蚕食着他的理智,他焦虑着所有费用,整日整日地害怕银行卡里的数字消失,他们无处谋生。 闻予穆在那一刻惊诧于自己内心深藏的卑劣,几乎是吓到了自己的,他醒过神,匆忙打了火警和急救电话。 他将一生为自己一时的卑劣赎罪。 重度烧伤,闻予穆一晚上接到了不记得多少张病危通知书,一开始医生还在计较他没有成年不能签字,到了最后双方也都麻木了。 他从医生的眼中看到了无奈的怜悯。 第二天一早,她被转去了ICU,闻予穆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喘息片刻。 但穆予闻最后还是走了,突如其来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而被她救出来的邵栎凡活了下来。 他签了死亡证明,去了火葬场,跟着工作人员走流程。 处理好一切后,他去了病房看邵栎凡。 背部大面积烧伤,但烧伤的程度不深。 他知道了穆予闻的死讯,挣扎着拽过闻予穆的手,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 闻予穆低垂着头,不动弹。 邵栎凡最后累了,喘息着,“该死的人是我。对不起。” 不,闻予穆想,该死的人是他。 是他这个卑劣的不称职的哥哥和朋友。 他既没有及时拦住穆予闻,放任她毫无保护措施地进去,在那之后又没有勇气进去救出自己的朋友和妹妹。 他将一辈子背负着这些罪孽感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