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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衣比周启尊来得早,已经要好了房间,他踩着草鞋,拉低兜帽,盖着脸走进了走廊里。 周启尊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不太舒服。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在火车上就对这人印象不好吧。 但他并没多在意,上前台要了间单人房,又跟给他领路的豆腐小伙儿招呼一声,便拿着房卡进屋去了。 才刚一进门,身上的背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刘检给他回电话了。 老刘。周启尊接通电话,走到窗边站着。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阳光正在变色,从璀璨的金黄慢慢加深,变暖,逐渐变成焦糖一般的橘红。 夕阳就快到了。这明与暗的分界线,是人世间最温柔,也是最残忍的时刻。 周儿,不好意思,刚才正忙,没听见你电话。电话那头的刘检说。 没事儿。周启尊给窗户开了个缝,迎面吹来一阵风,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已经到吉首了,也找地方住下了。 嗯,那这样,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里,你明天先来找我,然后我带你去医院见那女孩。刘检说,明天上午九点吧,行吗? 行。周启尊说。 刘检顿了顿,有那么一小阵的沉默。周启尊听见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周儿,你怎么一直不问我她怎么样?身体上,精神上...... 周启尊给窗户关上,眯起眼睛,望窗外的阳光:还用问吗? 周启尊说:咱那些年抓过多少犯罪分子,端了多少虎狼窝,窝里救出来的小白兔都是什么样子,难道还记不得? 是了,到死那天都能记得。那一双双惊恐绝望的眼睛,深深的眼睛,每一只眼睛朝他们望过来,就像一把冷刺戳过来。 那些受害者的目光,能把人从阳光底下,推进深渊里。 常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什么浮屠不浮屠,那滋味,分明是从地狱里背着人,用力爬过一遭。 而且你也说了,她挺好的。周启尊呼出口气。 唉。刘检压低声音,我是怕你憋着,心里太难过。我还不知道你么,当年咱队里,就属你最多愁善感。 是不是小怿还不一定呢。周启尊淡淡地说,不过...... 他停顿了,再开口,语气中多了些什么。旁人可能听不懂,但身为战友的刘检一听就酸了。 周启尊说:说实话,当时救他们的时候,从没想过将来有一天能轮到自己妹妹。其实没什么轮到轮不到的,就是没想过。 不敢想,自然也不敢多问了。 刘检又沉默了。忽然,他笑起来:是我废话了。明天见吧,今晚尽量别失眠。 好。周启尊也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外头的阳光还在变色,它终会越来越深,深到从那焦糖般的暖橘再深些,最后沉入黑夜,消失不见。 。 屋内,他一直在床边坐到天黑,才终于站起来。 心里有些慌乱,但他还是强撑起镇定。他站直身体,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脱下与身材不符的大风衣。 脚上还是穿着草鞋,风衣下是一件青布长衫,腰间扎紧一条黑布腰带,少年那纤瘦的身形完全显了出来。 就这套装扮,怪不得他要裹着大风衣,这么穿出去,九成九是要被人围观拍照的。 林眷的确是太瘦了。十七岁的身体完全没有长开,皱巴巴地揪在一起,小小一只,像只刚脱了壳的小鹌鹑。 屋里没开灯,周围已经很暗了。 林眷拿起自己的风衣外套,又在衣角被鬼火烧过的地方搓了两下。 虽然鬼火已经烧完,但摸起来,那焚烧过的痕迹还火辣辣的。林眷的指腹一阵刺痛,立马将风衣甩去了床上。 果然,那位大人就在附近。林眷咬了咬牙,手心里渗出湿漉漉的冷汗。 他走去一旁蹲下,开始翻自己的包。 没一会儿功夫,林眷从包里翻出了几张符咒和一把石敢当。 那不是普通的石敢当,这一把小石子儿上个个刻着符文画阵,林眷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排好,在屋子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压阵,又将纸符贴在门窗上。 林眷走到床边,腿紧靠床沿他真的没想找支撑,中央位置作阵眼,这单人屋的中央就是这张床。 林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向房顶,他突然大喝一声:封界! 他话音刚落,屋里突然白光一闪,四周的墙壁好似被敷了层纤薄的膜,发出微微光泽。 林眷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去床上,居然已经满头大汗了。 他喃喃道:这样就好了。 好了?有人紧接着他问话。 林眷大惊,连忙从床上站了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这时,就听屋内东南西北四角处传来咔嚓咔嚓几声,林眷慌乱地转头去看,他先前放的石敢当居然一个接一个碎成两半! 屋里那阵淡淡的光亮也瞬间消灭。同时,门窗上贴好的纸符正自动燃烧,没几秒就在火光里烧成了飞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