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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天悯人 (第2/2页)
以解决了。 从报应思想反映出几件事情来。一是人生的矛盾。理想是仁义,而事实乃是弱肉强食。强者口说仁义,却仍吃着肉。皇帝的事情是不敢说的了,武人官吏土豪流贼的无法无天怎么解说呢?这只能归诸报应,无论是这班杀人者将来去受报也好,或者被杀的本来都是来受报的也好,总之这矛盾就搪塞过去了。二是社会的缺陷。有许多恶事,在政治清明法律完备的国家大抵随即查办,用不着费阴司判官的心的,但是在乱世便不可能,大家只好等候侠客义贼或是阎罗老子来替他们出气,所以我颇疑《水浒传》《果报录》的盛行即是中国社会混乱的一种证据。可是也有在法律上不成大问题的,文人看了很觉得可恶,大有欲得而甘心之意,也就在他笔下去办他一下,那自然更是无聊,这里所反映出来的乃只是道学家的脾气罢了。 甘熙著《白下琐言》卷三有一则云:“正阳门外有地不生青草,为方正学先生受刑处。午门内正殿堤石上有一凹,雨后拭之血痕宛然,亦传为草诏时齿血所溅。盖忠义之气融结宇宙间,历久不磨,可与黄公祠血影石并传。”这类的文字我总读了愀然不乐。孟德斯鸠临终有言,据严幾道说,帝力之大如吾力之为微。人不承认自己的微,硬要说得阔气,这是很可悲的事。如上边所说,河水干了,几千万的鱼虾虫豸一齐枯死。一场恶战,三军覆没,一场株连,十族夷灭,死者以万千计。此在人事上自当看作一大变故,在自然上与前者事同一律,天地未必为变色,宇宙亦未必为震动也。河水不长则陆草生焉,水长复为小河,生物亦生长如故,战场及午门以至弼教坊亦然,土花石晕不改故常,方正学虽有忠义之气,岂能染污自然尺寸哉。俗人不悲方君的白死,宜早早湮没藉以慰安之,乃反为此等曲说,正如茅山道士讳虎噬为飞升,称被杀曰兵解,弥复可笑矣。曾读英国某人文云,世俗确信公理必得最后胜利,此不尽然,在教派中有先屈后伸者,盖因压迫者稍有所顾忌,芟夷不力之故,古来有若干宗派确被灭尽,遂无复孑遗。此铁冷的事实正纪录着自然的真相,世人不察,却要歪曲了来说,天让正人义士被杀了,还很爱护他,留下血迹以示褒扬。倘若真是如此,这也太好笑,岂不与猎师在客座墙上所嵌的一个鹿头相同了么?王彦章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豹的一生在长林丰草间,及为虎咬蛇吞,便干脆了事,不幸而死于猎户之手,多留下一张皮毛为贵人作坐垫,此正是豹之“兽耻”也。彦章武夫,不妨随便说,若明达之士应知其非。闻有法国诗人微尼氏曾作一诗曰“狼之死”,有画廊派哲人之风,是殆可谓的当的人生观欤。 附记 年纪大起来了,觉得应该能够写出一点冲淡的文章来吧。如今反而写得那么剑拔弩张,自己固然不中意,又怕看官们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