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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宣纸,衣服被血和汗水浸湿,襦裙掀到膝上,两腿之间有一小团污浊的肉体,拖垂到她脚下的血泊里。 钟庆年俯身下去,双手捧起那个东西,方才意识到那是个婴儿,紫灰色的皮肤薄到近乎透明,浑身满是血和胎脂,黏着几张各种颜色的残币,依稀辨得出是军钞,美元,还有英镑,也许有真的,也许都是假的。 忽然间,胎盘下来了,女人喘过一口气,不像是活物发出来的,倒好像是一个无生命的空腔最后的啸鸣。脐带另一端的婴儿却有感应,浑身颤抖了两下,开始啼哭。 但那并非真正的哭泣,没有眼泪,没有感情,只是声带的震动,表达这世间最自私的欲望,告诉别人它在这里,要吃,要温暖,要活下去。 第4章 1940年秋 绿色铜护套屋顶之下,是一座巴西利卡格局的舞厅,灯光璀璨,拱券高耸,中间一层烟雾缭绕,宛如这人造天地之间稀薄的云层,再往下看,才是攒动的人群。 夜已经深了,钟欣愉还在跳舞,和着爵士乐的节奏,一次又一次被卷入舞池的中心,再向着边沿漂摇而去。 一首狐步,一首快步,而后必有一首华尔兹,是此地多年不变的规矩。除此之外,还有斯滕格斯鸡尾酒,穿燕尾服的东欧琴师,一口白牙的黑人歌手和染成金发的俄国舞女。 坐船回国不过一个礼拜,她每晚都会到这里来,身边的男伴有外国银行的高级职员,也有字林西报的记者。有的是与她同船来的,也有的是到了上海之后才结识的,但他们都对她的来路和企图心知肚明——为了谋一份差使,或者钓一个夫婿,甚至不是真的差事,真的夫婿,也不要紧。 像她这样的女人——他们都听得出来她英文讲得很好,举止与体态无可挑剔,但又不可能不注意到她的高跟鞋有磨损的痕迹,旗袍穿来穿去总是那两件,有些疲态了——她显然读过书,但没有财产,没有家世,看年纪,早就错过了大众观念里适合结婚的机会,大约已经上过男人的当,而且不止一次。在眼下这样的年月,她最好的出路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喧沸的音乐和谈笑声后面,隐约传来的飞机引擎的嗡鸣。钟欣愉回头朝窗口望去,发现周围的人都仿若未闻,继续跳舞,继续饮酒聊天。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林翼。 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跟她隔着几张圆桌,和两个西侨坐在一起,右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身上穿的礼服西装一看就是量体定制的贵重货色,前襟衬衣雪白,熨得筋骨分明,领口翻出两个尖角,下面是饱满的白缎子领结,就连袖扣都是整粒阿斯特切割的方钻。身边的女伴穿一件石青色缎子礼服,香肩半露,面孔极美,一头金发褪出一点点黑色的发根,看起来像是混血舞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