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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云梦谭_分节阅读_63 (第2/3页)
他万万没料到,自己和阿橘并未缘尽,一场衔橛之变扭曲了他们的人生轨迹,让平行的两条线交错重叠。 “那场车祸是1971年3月28号晚上9点发生的,行动前我看了看表,所以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我们和别的帮会发生冲突,一个月内爆发了好几场火拼,我的同伴死伤很多,只有我没事,我还暗自庆幸,谁知道那天终于轮到我了。我在歌舞伎町的中国餐馆里砍倒几个人,追着对方的老大来到街上,他开车逃跑我也开车追赶,在靖国大道上与一辆卡车擦撞,那卡车当场侧翻,几辆过路的车连环撞上来,其中一辆平治轿车死死卡在卡车下,车身像废纸盒一样压扁了。我身受重伤,双腿骨折,另外断了几根肋骨,一大块挡风玻璃**右脸,伤好后就变成了现在这道疤,但当时根本感觉不到疼,在医院里昏睡了一个星期,醒来马上被警方拘捕,去看守所呆了两个多月,幸亏老大仗义把我保出来。又过了很长时间我才陆陆续续听人说起那场车祸一共造成一死十五伤,死者正是那辆平治车的司机。一个无辜的陌生人因我而死,这使我非常内疚不安,于是打听到他的家庭住址,想冒名前去慰问遗属,却在那座房子的院落里看到了阿橘,我差点吓傻了,赶紧躲起来,又偷偷在墙缝里看了很久,确认是阿橘没错,也听到院子里的其他人呼喊她的名字,就这样恍恍惚惚过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那位死者就是阿橘的丈夫。” 这情况令野口魂耗神丧,给他的精神套上几圈密密匝匝的锁链,比警察的手铐还坚固,比仇家的鞭挞更痛楚,他没处躲没处逃,在恐惧罪悔中度过了几天漫长又昏天黑地的日子,在良心的断头台上死去活来,魂魄都已千疮百孔。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段,一想到我害死阿橘的丈夫,亲手毁了她的幸福,自杀的念头就在脑子里滚动了无数次。可是如果就这么轻易去死,阿橘的损失由谁来承担?她本是孤儿,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戚,失去丈夫以后,谁来照顾她呢?我知道这个责任应该由我负,也只有我能豁出命来守护她。下定决心后我向老大请罪,金盆洗手退出组织,开始用新田一马的身份给阿橘寄钱寄信,几年后干脆变卖所有财产搬到这条街上居住,跟着又经营起乐村。阿橘最爱吃炸猪排了,以前在伎馆,老大请艺伎们吃宵夜,她点得最多的就是炸猪排,每次我去送食物,她都会很开心地对我笑,我希望能做出最好吃的猪排饭,看到她的笑容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野口的故事落幕了,但真实的生活不能曲终人散,必须面对接下来的厄运。阿橘知道真相后异常悲愤,已声明永不原谅他这个杀夫仇人,他此生唯一的心愿落空了,而被心爱的女人憎恨都是罪有应得,只能在忏悔中了此残生。他最后说孟想和顾翼受他带累,也和阿橘产生龃龉,作为补偿他想让顾翼到他店里上班,每个月多给他三分之一的薪水,顾翼原是婉拒的,无奈野口恳切坚持,并动用了下跪的必杀技,小辈们拗不过老耋的执拗,终是唯唯应允。 这天晚上莉莉来电过问此事,质问孟想为何欺骗阿橘,听口气挺气愤,孟想若不坦白实情又将招致误解,只得捡那能说的交代一遍。 莉莉听得乍惊乍叹,埋怨他们行事不小心。 “你们既然要做这种事就该跟我打声招呼啊,不知道我们国家包括首相制定政策都要跟自己的太太商量吗?离开女人,男人们能成什么大事啊。唉,阿橘和野口桑都好可怜啊~孟桑,你千万要替他们保守秘密,绝对不能传出去,我也不会对第二个人说起,就是对两位当事人你也别告诉他们我知道了内情,不然今后见面该多尴尬。” 莉莉处事圆滑,置身事外最是轻松,孟想顾翼却没这能耐,他俩亲身参与了两位老人的感情纠葛,面对支离破碎的局面,总认为有善后修补的义务。顾翼这两天已去到乐村打工,晚上下班就住在孟想这边,说野口待他很好,近距离接触后更觉得老爷子人不错,过去的罪孽已让他付出惨重代价,孤独寂寞了大半生,要是晚年仍得不到宽恕也太可怜了,让孟想设法劝说阿橘,看能不能使其回心转意。 不用他吹枕头风,孟想也时刻惦记这事,可阿橘自那日以后对他不理不睬,去松汤洗澡她也总是借扫除回避,隔了半个多月他假装散步路过才找到同她搭讪的机会,劝说却仍不奏效。阿橘的遭遇经过四十多年沉淀,早成了千尺厚的泥沙,彻底埋葬幸福,她的青春年华,美好愿望都像泥沙下的陪葬品腐败殆尽,要寻求一个冤鬼的饶恕,非得道高僧不能为之。 “我怎么能原谅他呢?他是害死我丈夫的凶手,我丈夫过世时才刚刚三十岁,他那么正直优秀,我和家人们都以他为荣,如果不是那场车祸他一定能施展抱负,成为了不起的政治家,我也会生儿育女,拥有完整幸福的家庭。可是这一切都被毁了,我失去了心爱的丈夫,过了四十多年孤苦伶仃的生活,这种痛苦你根本不了解,又有什么资格要去我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