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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2/2页)
盛慕槐的家就在最右上角。 说是家,其实是个早已经废弃的大仓库,她和爷爷住在大门旁的一个杂物间里,算是帮主人守守仓库,爷爷收来的废品也可以堆在院子的角落里。 但那地方十分荒凉,远处是农田,背后是个山包,在往前走不到一里是条小河,一到了晚上乌漆抹黑,一丁点儿光亮都没有。 盛慕槐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加快了脚步。 可是还没到大门口,她已经停下了。 无他,只是院子里太热闹了。 她能听到嘈杂的人声,挪动重物的声音,甚至有锣鼓的响声。 想想在家里的爷爷,盛慕槐心里一紧,赶紧朝院里跑去,然后就愣住了。 院子里拉了五六排绳子,上面晾满了奇异服装,微风中,一排排宽大的袖子和衣摆轻轻飘荡。 盛慕槐不由自主地走到两排绳子中间,左边那排挂着蟒袍,一条条造型各异的金龙在海水江涯之上盘旋、飞腾,一排厚重的缎面将日光沉沉吸附。 右边则是五颜六色的褶子,领口对襟都绣了小巧精致的花朵。 金的、银的、青的、绿的、粉的、淡紫的、藕荷的…… 乡镇上长大的苦孩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颜色,她呆呆地仰望着那些服装,一股酒精混合着花露水的淡香飘来,她好像一脚踏进了一个梦境。 盛慕槐在两排衣服中流连,几乎忘记了在哪里,要做什么。 她将手指在自己衣服上狠狠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摸了摸一件鹅黄色褶子的下摆。啊,好软,好像云。盛慕槐红着小脸蛋发出了没有见过世面的感叹。 “孟叔,我练‘叫张生’那段给你看看。” 一个清脆的声音说。 盛慕槐悄悄拨开衣服的一角,就见在离自己只有两米远的地方,有个身穿纯白灯笼裤,淡紫色水袖练功服的大姐姐。 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手里的棋盘随着她的唱上下翻飞,两根雪白的水袖也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划着圆圈,让人眼花缭乱。 “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 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跟随我小红娘就能见到她。 可算得是一段风流佳话,听号令切莫要惊动了她!” 心上有什么东西在这旋律、这动作中破土发芽,一波接一波的,彻头彻尾将盛慕槐淹没了。 她觉得,仿佛有什么很重要却一直被遗忘的东西从她脑海深处觉醒,可她却还抓不住摸不着。 这个姐姐的声音不错,但是气息不均匀,动作也散乱了,娇俏有余而功法不足。盛慕槐脑子里蹦出这么一句话。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就好像她曾经看过无数次绝佳的“叫张生”,所以自然而然地就能分辨出好坏。 可是她唯一听过的戏只有前几年广播里常放的《红灯记》和《智取威虎山》而已。 “啪嗒。” 盛慕槐手上拎着的兰花豆掉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女孩和那个叫“孟叔”的人立刻发现了她。 两人回过头来,孟叔将脸上笑容收敛,连痦子上的毛都翘了起来,大声说:“哪里来的小孩儿?快把你的手从行头上放下来!扯坏了你赔得起吗?” 说着还上手推她:“去去去,快出去!” 盛慕槐被推了个趔趄,却不肯走,挺着背说:“我的家就住在这里,你们是谁?” 看清了盛慕槐的脸,孟叔的动作倒停住了,心里想:“这小孩儿扮上是个唱旦角的料啊。” “孟叔,你别推她。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这里原来是个旧仓库,我们凤山京剧团已经把这儿租下来了,过两天整个剧团的人就搬进来了,你怎么会住在这里呢?” 丁笑兰拦在孟东辉和盛慕槐中间,半蹲下来问她。 盛慕槐还没开口,爷爷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孩子是我孙女。” “爷爷!” 盛慕槐立刻转身。 爷爷穿着磨毛了却洗得很干净的蓝布衫,脸色却有些阴沉,显得面上那条泛红的大疤更狰狞了。 “原来是盛大叔的孙女。” 丁笑兰说。 爷爷不答话,也不理那两个人,牵起她的手就往大门口那栋破旧的小杂物房走去。 盛慕槐不解地抬头,却看见爷爷那双任何时候都清朗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看门的老头儿!” 孟东辉喊道:“你管好你孙女,咱们这里的行头都贵重,是班主的宝贝,要万一碰坏了你们赔不起!” “你——” 盛慕槐想回头,爷爷的手却重重捏了她一下,把她领回了屋。 *** 一进屋,视线就昏暗了许多。阳光也穿不过发黄的玻璃和糊在破玻璃上的厚厚报纸。 “爷爷,我给你买的兰花豆。” 一进门,盛慕槐就把袋子递给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