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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僧 第23节 (第2/2页)
恪儿道:“他是不要我和阿娘了吗?” 居云岫说,他的父亲在梦里,可是他已经慢慢明白,梦里的都是假的。他在梦里并没有父亲,在现实里更没有,他是被抛弃的孩子,是不被父亲喜爱的可怜虫。 战长林脸色苍白,哑声道:“没有。” 恪儿看着他。 战长林不敢看他,瞪着眼看着灰茫茫的夜色,道:“他没有不要你们,不可能不要你们,他……就是有点事,忙完就会回来。” 恪儿道:“可是阿娘要嫁给别人了。” 琦夜说过,居云岫要嫁人,嫁人的意思就是居云岫会有新的夫婿,他会有新的父亲。 恪儿道:“阿娘嫁人以后,就不会再等他了。” 战长林目光变潮,艰难地道:“嗯,他会在那之前回来的。” 恪儿看着他惨白的脸,忽然伸手摸上他鼻梁,再摸到他微微发青的眼睑、泛红的眼睛:“你是想哭吗?” 战长林哑然失笑,转开脸:“没有啊。” 他笑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你以为像你,动不动就哭鼻子。” 恪儿脸上一红,辩解道:“我没有动不动……” 又想到昨天才在他面前哭过,心虚地收了声音,改口道:“以后不会动不动……” 战长林笑,这才看回他。 花灯已逛到尽头,二人在最后一盏灯前停下,街外侧是泊船的码头,流水上漂浮着花盈盈、亮晶晶的灯火,恪儿的目光一下子又被吸引过去,嚷嚷着也要放河灯。 居云岫与扶风从后面走上来,听到恪儿的嚷嚷,侧目向河上看。流水清清,月光朗朗,一盏盏灯火穿行在渺茫的夜色里,像银河流从天上流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一段遥远的记忆,移开目光。 旁边卖河灯的小贩听到恪儿的欢呼,热情地兜售,说今夜的河灯不但能祈福,还能跨越阴阳,漂到逝去的亲人面前。恪儿并不能完全听懂,但他招架不住那一盏盏河灯的诱惑,嚷着要下去选灯。 战长林放下他。 居云岫站在后方,没有出声阻拦,她看着恪儿从摊铺上选出一盏灯,两盏灯……然后是第四盏,第五盏。 拿完第五盏时,战长林替他拿住,犹豫一瞬后,问他:“是想祈福,还是想给外公、舅舅、溪姨放灯?” 恪儿想了想,仰头道:“给外公、舅舅、溪姨放灯。” 战长林垂眸,沉吟少顷,给小贩付了钱,小贩笑呵呵地又捧了笔匣来,说是灯罩上可以写字,写上字会随着灯一起漂给故去的人。 恪儿收下笔匣,见战长林怀里捧满了灯,便把笔匣递给居云岫。 “阿娘来写。” 居云岫拗不过他,接了笔匣,道:“放一盏就够了。” 恪儿愕然。 居云岫道:“他们在一起,放一盏灯,都看得到。” 恪儿不舍得自己精挑细选的灯,摇头道:“不可以,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灯。” 说罢,生怕居云岫下令退灯,右手拉了居云岫,左手拉了战长林,虎虎生威地往码头走。 码头无人,泠泠水波映着月光、灯光,恪儿把一盏最大、最美的莲花灯从战长林怀里取下来,递给居云岫道:“这是外公的。” 居云岫握住灯,默了默,到底没有再制止,提笔道:“想对外公说什么?” 恪儿脑袋里还没有太多关于“死亡”的概念,对这位只活在众人回忆里的外公也很茫然,只知道那是母亲的父亲,是大齐的肃王,是一位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恪儿于是道:“祝外公多打胜仗。” 居云岫如是写了,恪儿捧着浸润墨香的河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河里,看着脉脉流水把灯送走,才又从战长林手里捧来第二盏。 这次,居云岫主动问:“舅舅呢?” 恪儿知道这个舅舅指的是居松关,还知道舅舅也能征善战,因而道:“祝舅舅也多打胜仗。” 居云岫看出他想偷懒,道:“不是每个人要有自己的,不能重样?” 恪儿偷懒不成,“啊”一声道:“那……告诉舅舅,我长大后也要像他一样,能文能武,盖世无双。” 居云岫提笔书写,写完,恪儿又欢喜地捧着灯,蹲下来放入河里。 “溪姨呢?” 这是第三盏。 然后是第四盏。 “平谷舅舅?” 流水浮灯,一盏盏顺流而下,居云岫望着那盏写给战平谷的河灯漂远,目光悲切而哀痛,然而恪儿并不懂,他只懂得放灯,放完这一盏,他自然而然地去找战长林拿最后一盏。 这一盏,战长林没松手。 “我来写。”他脸庞藏在夜色里,声音也像被黑夜掩埋,居云岫敛着眼,把笔递给他。 恪儿道:“写平安如意,前程似锦,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