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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第2/3页)
,大闺女白玉,白玉比我大两个月,我还得叫她一声堂姐,二闺女白锦岁数小,放暑假时堂叔将二闺女托付给杨奶奶,每天跟杨奶奶在一块儿吃饭。 大杂院儿前头住的人多,有几家是后搬进来的,我一家也不认识,这次回到小蘑菇坟挑水胡同,不等收拾屋子,先被杨奶奶拽住说了半天话,远亲不如近邻,这要说起来,那可没个完了。好不容易等到老太太念叨够了,她吩咐杨四把儿帮我收拾屋子,自己带我堂妹白锦去准备切面,张罗着做炸酱面。老北京的炸酱面用黄酱,老天津卫吃炸酱面用的是甜面酱,杨奶奶家这顿菜码齐全的炸酱面,可让我惦记了好几年,眼看今儿个又能够一饱口福了。 收拾屋子的时候,我想到刚才进来,看前边不大对劲儿。前头有两家住对门,一个东屋一个西屋。您可听明白了,我们灶头大院儿,是坐北朝南的两进四合院儿,分成前后两段,当中隔了一道二门,前院儿的东屋和西屋,等于是东南屋和西南屋。过去老天津卫讲究——“有钱不住东南房”。不仅东南房不好,西南房也不好,冬不暖夏不凉,西南房夏季潮湿闷热,东南房寒冬阴冷招风。旧社会有钱的人家,绝不愿意住这两个死角。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前边的东南屋和西南屋,是去年刚搬来的两家,我从门口路过,看见东南屋住家门楣上钉了八卦镜,西南屋住家门楣上高悬桃木剑,想不明白这是要唱哪出儿,降妖还是捉怪? 【3】 按辈分说,我比杨四把儿差一辈儿,要管他老娘叫声“杨奶奶”,岁数我也比他小得多,但是我们俩一向没大没小的胡论,我进了屋问他:“前边两家搞什么名堂?” 杨四把儿说:“别提了,缺了德倒了霉的两家,斗上法了。” 我听得一愣:“挑水胡同真是卧虎藏龙,居然还有人……斗法?” 杨四把儿将来龙去脉对我说了一遍,敢情前边住家多,几乎每间屋都挤上三五口人,东南角房主是卖菜的三哥,刚搬进来不久,三哥夫妻俩下边有个儿子,上边还有个姥姥,不是孩子的姥姥,是三哥的姥姥。两口子起早贪黑卖菜、卖水果,全家都是外乡人,小孩没户口,也不上学,成天跟在爹妈屁股后头卖菜。挑水胡同全是几十年没有翻修过的老房子,一大家子人刚搬进来,当然要换换门板、糊糊顶棚。换门板的时候,三哥为了便于菜筐搬进搬出,给门上多开出半块砖的量,他在东南屋这么一折腾,西南屋那家可不干了。 西南屋住的是天津卫本地人,三口之家,邻居们管这家爷们儿叫二哥,二哥累死累活开出租车挣钱,有个儿子五六岁,二嫂子整天在家无所事事,东家西家到处串门,嗑瓜子扯闲篇儿,四处搬弄是非,看见对面卖菜的将门户加宽,不由得火往上撞。以往的人迷信,忌讳门对门,门口门口,门就是口,如果其中一家的口比另一家大,一旦凑成形势,门大的一家会将对门一家吃掉,二嫂子急了,让二哥连夜换门,换成比三哥家大出半块砖的门户。您想全是平房胡同大杂院儿的住家,一间屋子半间炕,怎么折腾也大不到哪儿去,多说有一块砖半块砖的量,换完了门还不解恨,又在门楣上高悬一口木剑,按迷信来说这叫“冲门煞”,她那意思是:“你不是想一口吃了老娘吗?老娘在门前挂一口宝剑,你张开嘴先吃老娘一剑!” 胡同大杂院儿的邻里关系,要说好,真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要说不好,也真能恨出个仇生死。再者,个别天津人排外,看不起外地来的,管乡下人叫“老坦儿”,是老赶的变音,有说相声的编过一个顺口溜埋汰“老坦儿”,说是“老坦儿进城,身穿条绒;头戴毡帽,腰系麻绳;喝瓶汽水,不懂退瓶;看场球赛,不知输赢;找不着厕所,旮旯也行”,又说“天津卫遍地是钱,不能都让老坦儿赚走”,认为排挤、欺负“老坦儿”是天经地义。咱不能说所有人都这样,那是以偏概全,但过去确实有一部分人这样,并且来说,为数不少。开出租这家的二嫂子,为了门大门小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非跟对门卖菜的争这口气儿。 卖菜的三哥一家,刚开始不明白门大门小有什么讲究,直至看到对门挂上宝剑,卖菜这家的姥姥也不愿意了,谁肯吃这么大的亏?乡下人在“迷信”二字上绝不含糊,翻箱倒柜找出一面八卦镜,钉到门楣上,门口挂铜镜也有讲究,你过来什么全给你原样儿照回去。两家算是斗上法了,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天雷勾动地火,麻花就怕拧劲儿的,为此结下了解不开的仇疙瘩。 常言道:“天燥有雨,人燥有祸。”那个蒸笼般闷热的夏天,天燥人也燥。卖菜的三哥和开出租车的二哥两家斗法不要紧,可给我们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惹来一场大祸,要说惹了多大的祸,好比“安禄山日了贵妃,程咬金劫了皇杠”,这个祸惹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