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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与荆棘 第37节 (第2/2页)
” “一样。”李彦诺起初想要点头。思考片刻,又摇了下头:“又不大一样。” 因为王宁德留在保险柜里的遗嘱, 与其说是一份严谨的法律文件,不如说是临终之前的剖白和回忆。 每个字都由他本人亲手写成, 墨迹点滴, 笔锋遒劲。 而在那张按着手印的纸上,王宁德留下了这么一首内容并不算复杂的小诗: 《雪梅》 * 我于初秋时见她。 绢丝从她指间一寸寸滑过。 裱褙化在她专注的眼睛里, 是一抹消不掉的愁绪。 * 我于隆冬时见她。 雪压弯了枝丫,孩子们拿起粉笔在门楣上乱画, 吵闹着嬉戏。 而她坐在高高的台阶上面, 肩上落着一朵艳红的梅, 满脸笑意。 * 我于晚春时见她。 她踩着柳絮走过漫长的街巷,话声隔着院墙传来。 我多么渴望走过去,去敲响她的院门, 去看一看她的笑脸, 去帮她把那朵梅花拾起—— 可我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 * 我于盛夏时见她。 她独自留在了那里, 永远不会再凋谢。 而我懦弱的灵魂、腐朽的身体、仓皇的逃离, 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让我无法喘息。 我将用余生去忏悔。 ——谨以《夏归》送与我未能说出口的挚爱, 送给我的缪斯, 送给那朵盛开在夏日里的雪梅。 …… 李彦诺的讲述停止了。 借着昏暝的路灯,他看向温梦。胡同里有风刮过,树叶窸窣。 王宁德所写的内容确实与宋春娥不大一样。因为他对宋春娥的感情,远远要比朋友多得多。 在画与诗的背后,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漫长的守候。是他离开故土的原因,是他不敢去表达的爱意, 是陪伴在他人生最后几年里的、无穷无尽的悔恨与思念。 他爱宋春娥,一辈子没有说过。 她是他灵感的来源,是所有创作的开始,也是最后一幅画作落款处的结尾。 这份感情来得太过沉重,压在温梦身上,让她有那么一两分钟无法开口。 李彦诺见她不动,继续解释起来:“上个月初,王宁德在洛杉矶的房子被拍卖。打开保险箱进行清点的时候,才意外发现了这封信件。” 显然直到去世之前,王宁德也没有想好是否真的要公开这份遗嘱。又或者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然在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隐秘的爱恋。 “维鸣说的没错,其实按照常规流程,我做刑事诉讼,是不会处理这样的案件的。”李彦诺又道,似乎突然想要倾诉,“但在看过这首诗之后,我还是想停下手头的事情,回国一趟,把这幅画送到属于它的地方去。” 话题忽然滑向另一个未知的领域。 温梦抬起脸,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竟对于李彦诺这样级别的律师来说,停上一两个月的工作,损失的钱恐怕七位数都打不住。 而接下来会听到的答案,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因为王宁德的遗憾。”李彦诺缓缓开口,坠进烟雾笼罩的时光中,“也是我的。” ——2011年的冬天,洛杉矶在下雨。 李彦诺站在咖啡馆狭小的备餐室里,从兜里掏出手机。 距离那条【温梦,你在哪里?】的消息发出去,已经过去整整三天,对方依旧音讯全无。他曾经尝试着拨打过一次温梦的电话,但对方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的状态。 于是李彦诺犹豫了一下,不再打了。 不仅仅是源于他做事一向有分寸、不愿意去逼问对方,更是出于一种微妙的预感:温梦也许不想来美国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干脆选择不去回复他的信息。 随着失联的时间越拉越长,这种预感对李彦诺来说就变得越肯定。 所以当他在备餐室里拿起手机的时候,心里是没有任何期待的。 但让人意外的是,屏幕上面显示出一条未接来电——十五分钟之前,温梦曾经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而他当时正在忙着替客人结账,没有能够成功接听。 李彦诺把那个熟悉的号码审视了一遍,迅速拨了过去。掌心紧紧握住机身,等待起温梦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