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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9) (第1/3页)
大漠冬日格外地冷,又是一年除夕夜,门外北风大作,呼啸连连。沈既明闲来无事,端坐抚琴打发时光。他未着冰冷的战甲,素日里高束的长发亦松垮地散着,眼覆轻绸,与令敌将闻风丧胆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听出李龙城的脚步声,侧头问他,怎么还不睡。 少年李龙城喃喃答道,要守岁。 沈既明想起他亲族之事,心底一疼,放下琴,反而叫少年躺在他膝头。李龙城从他衣襟中闻出马奶酒的味道,心知境外又有异族百姓偷偷给沈既明送吃的来了。沈既明虽御外敌,从不为难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偶尔还会送几只走丢的牛羊回去。当地居民面上不敢显露,心里对这位昊朝的小皇子敬爱有加,逢年过节总要献上些农家小食来。 沈既明尚记得,他那夜与李龙城畅谈许久。 伽倻琴是我母妃教我的,我母妃年幼时,府上有乐师来自伽倻,她教给我母妃,我母妃又传给我。我又教了你。原以为你会不喜,没想到学得还不错,常有人与我说,你的琴技已与我不相上下了。 谈不上喜欢也不讨厌。只是 伽倻琴仿筝而制,又有不同,中原人听其曲调,初时觉得新鲜,听得多了还是筝音悦耳。你不喜伽倻琴,可以改学筝。 伏在沈既明膝上的小脑袋晃了晃:臣非此意只是觉得殿下奏得更好,远胜于臣。 二人一言一语地闲聊许久。 殿下,臣方才读诗,读到长恨歌,有一句百思不得解。 说来听听。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此为何意? 沈既明一时答不上来,好在李龙城无意刨根问底。只是他闲暇时总会想起这一句来,暗暗琢磨着,若真有人痴情至此,为何令他心神萦绕那人连梦中相会都不肯。 如今,寂夜神君问出同样的话。 羲翎历劫时的记忆全失,却依旧执念于此,世间竟有凡人令寂夜神君饱尝相思苦。 羲翎言,只要渡过情劫,他散失的修为与记忆便可复原如初。这是否意味着羲翎终会再见到那个人?或是魂魄,或是转世,正巧冥王委托羲翎去人间寻人,这又是不是二人再续前缘的契机? 好么,他这份懵懂的断袖情还不等冒头就被扼杀了。 想什么呢,沈既明甩去不该有的念头,就算羲翎没有这遭情节,人家也不会是个断袖啊。 就算是个断袖,凭甚看上他? 似有若无的记忆一不留神就自指尖飘散而去,羲翎手上一松,沈既明的手腕上赫然留下一道红痕。沈既明回神,看着腕间的指印,失落于胸腔中翻涌,他唯恐被羲翎瞧见失态的模样,即使已经失态太多次,他心慌意乱地走出房间,反手将门闩紧。 罢了罢了,他拍拍脸颊使自己清醒,现在没空给他伤感这些荒唐事。他想起地府种种疑点,对云想容的事十分介怀,终于决定一查究竟。他在羲翎房门前贴下符咒,确保有外人侵入时自己足够感知到。他按照心里偷偷记下的路线,一路摸到地府的存档间,趁人不备一头钻了进去。 他手捧烛台,仔细看过一层层的书架,上头存有从古至今所有的生灵的生平记载。好不容易翻到昊朝,沈既明果断地抽出其间两本,一本为人间史官所记,另一本为地府所记。 果不其然,人间史籍对云想容只字不提,胜仗的功勋统统记在了开国皇帝昊高祖的头上,沈既明心思一沉,眯着眼睛向下翻阅。这史官不像是史官,编故事编得当真不错,他简直要怀疑自己为人时的所听所闻究竟有无真相可言。 昊朝前后数百年,在史官笔下不过是一个不薄不厚的书册子。存档间内类似典册数不胜数,恍然间,沈既明徒增可悲,他在世二十八年,一生跌宕起伏,曾驻守边疆抵御外敌,也曾不战而降将江山拱手让出,最后那段时日,他以为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生者痛苦无涯,唯有一死才得解脱。 而他曾视为最惨痛的回忆,在这些书册中又那般渺小,不值一提。 昊武帝,沈宏园。 先帝的名字蹦入眼帘,沈既明心头一震,手中的烛台几乎点燃书页。他紧张地吞咽口水,迟迟不敢往下翻去。 又像是被引诱着似的,沈既明的手指不听使唤,终于还是翻了过去。 武帝沈宏园,大昊亡国之君,在位三十九年。 沈既明猛地抓紧泛黄的书纸,两道剑眉紧蹙,难以置信地看过行行字字,一度怀疑自己看错。 亡国之君是先帝?开什么玩笑? 先帝早就死在李龙城破城后的三月了,他的父兄们被铁链拴着,一个挨着一个地推上断头台,骨肉割离的声响久久不绝,侩子手都不知换了几个。李龙城本是打算瞒着他的,而这么热闹的大事不可能毫无风声,沈既明不顾一切挣扎着去了,台上沈氏余孽接连丧命,台下百姓拍手叫绝。沈既明听出兄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