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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1/2页)
倒霉催的,岑雪手腕骨裂,固定了石膏,要吊一个月。 入了深秋,红星路法桐变了颜色。岑遥跟湛超商量说,去岑雪那儿照顾一段时间比较好,湛超深以为然,抗拒的是岑雪。岑遥给理由,你他妈吊个手能洗澡吗?岑雪反问他,难道你就能帮我洗?日了,这问题属实无解。结果就是两人又吵一架。岑遥气呼呼穿鞋呢,岑雪靠着门框,说:“那你找两件衣服过来,我帮你房间扫一扫。” 说是“扫一扫”,浮皮潦草,其实是不知多认真、多细致。 两人内心也都明确过一件事,即我们曾经因为某些事情有背离,往后就很难再亲密无间。裂隙在那里,无关谁该俯首认罪。何况岑遥不组成家庭,不像徐静承,一些问题可以糊弄过去,将就一下,更入世,更隐晦。他所闻所见所行少一层缓冲。他猜想,这就是为什么“他跟他”很难有走远的。人在无菌环境里反而会免疫力减弱。 话再说回来,他倒是蛮珍惜跟岑雪又住回一屋檐的这个月。 不方便的地方还蛮多的。岑雪例假滴滴答答,早起方便,纸筒里赫然是张沾着褐色印迹的卫生巾,他由此会产生让人生厌的联想,包括镜子上她滴水的内裤,上面一串八四漂洗的粉斑。再者是洗澡。好在天冷,打盆热水浑身擦一擦就好。他擦她够不到的背,不是没看过,但今时不同往日,只好专注在骨骼肌理上,于是发现她脊椎中央弯出一个小弧,问她平常会不会腰酸,得到否定,就盘算着替她换掉席梦思,改板床好了。 再不要说其他的擦碰:你干嘛内裤袜子一起洗?你干嘛吃完了不顺手把碗带走?你干嘛窗帘拉那么大?你干嘛不关灯?你干嘛老烧水?你不知道我关节不好吗?你不知道我胃不好吗?没用,预备做多少退让都没用。倒不会多记仇,但总是像闭气,头扎进短暂但强烈的忿忿里。 当然好处也很多啦。他回来皖中以后人就懈多了,嘴上挺想干翻世界,其实轻易不折磨自己,一周七天,五天懒床,在“对新的一天怀满希望”与“强烈要求地球爆炸”中踟躇,不爽猛了刷着牙还能骂人,之前骂湛超,牙膏沫子横飞,你娘,走开,占地方。这种懈可能是民族性的,在“母亲”身边会愈发病得厉害点。岑雪身份适应得极快,一周多了,她叫他早,吊个手摊饼、热粥、逼叨叨,最常说:“小龟孙子,是你来照顾我呀还我照顾你呀?哒,愣你三!起床去店里。”拿床笤帚抽他脚底心。有次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捏了捏他的脚趾,像数了数,看是不是十个。 有两件事不得不提,以后也一定会记得。 一件,是门外回廊。颜金小事上欠条理,从前常忘带钥匙,一次两次吧,岑遥中午放学,上楼拐弯,就看颜金倚手拎铁饭盒,着石围栏,石围栏上三根烟头齐整摆着,阳光曲折地射过来,筛在地上一格一格。几次他都看颜金几乎寂定地朝下望,下颌一点一点,蠕着两片嘴唇,不知在念什么。时间流变。他也不慎被岑雪反锁在门外,只是筛来的变成月光。他试着做同样的动作,点下巴,嚅嘴,几秒后突然领悟:他当年是在数回廊的地砖。砖旧,共七十八块,三块缺损,十二块有裂纹。 另件关于岑雪。天意让他从关门店里渴得不行,咕嘟嘟灌掉半锅冬瓜汤。接近十二点的样子,膀胱不行了。趿着拖鞋去厕所,经过岑雪屋,听到有“咚咚”的声响。靠干嘛呢?岑遥开一线门缝偷窥。屋门锁头欠油,按说吱的一声很难不被发现,只是岑雪穿一件他学生时代的秋季校服,专注在一张紫色软垫上举臂蹦跳。愕然去看她面前横放的手机,他猜屏里的那人是郑多燕,很牛掰的个什么健身操女王。岑雪姿态滑稽,光蓝紫调,照得她背影时贞妇、时媪妪,咚咚声则像浆衣的槌棒误击在木鱼上。 之后几年牢,蹲得太冤了,偶尔精神崩溃,但大部分时间还算平常。他有时也在想,自己和家宝如果是更好的孩子,或许他俩不会有这么寂寞又支离的时刻。 隔周,岑遥在店叫了三楼的焖锅,半蹄半翅,铺一层明虾,小何偷搛了几块儿大的。岑遥正翻找卫生筷,谁进门,卷闸门拉过半,从背后锁他,低声:“你男人不在?” 岑遥微怔,随即说:“还没来,可能堵车,你速战速决。” 手钻进衣摆,在小腹上拨弦,“速得了吗?你倒是快脱呀。” “嘘,别让人听见。”岑遥肘锤他。 “没事,要让你男人发现了,我就跟他说,你早不爱他了,你现在是我的人。” 岑遥一叹,“你说,你怎么不去考个中戏进修班呢?真屈才。” “也是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