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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3页)
隔天报阵雨,阵雨没准,最碍人。岑遥大头觉睡饱,出房门看茶几上一海碗透凉的油茶。过去一摸边上的锅贴,还些微带点儿热气。刷牙洗脸,盘腿踞进沙发,乱啃上两口锅贴垫胃,琢磨要办的琐事: 营业证要年审,官网动辄闪退,搞不明白,还是得跑趟地税局;颜家宝私自定了年底的全寝五日游台,要办往来证,户口簿在家,得连带着下月生活费给祖宗一口气送到;常熟那头一家货商要清上半年的货款,九万八,再添滨湖三居室的七千月供,钱进了荷包又要飞走;安纺老屋的纱窗要找专门人拆了洗,上头还结着五月的杨絮;岑雪小肚子闷疼了一阵,经也停了,替她挂了安医的专家号,做个彩超,顺道看过温敏红。想不清了,够多了。 天。可不可以不做三十岁的中国人?首富、鸟虫、云烟,来抓阄,我重头选过。 又喝两口油茶,瞄表算一算,哈,还能再睡一小时回笼。于是岑遥咕咚仰倒,侧卧成枚熟虾,听厨间滴答、滴,水龙头没拧紧,如催眠,帘也是拉紧的。觉着倦冷,脚背就一勾扶手上薄被,将自己蜷成馅儿包进饺子皮,再一滚,就是春卷。 眼皮时而超越器官组织,成为更神异的存在,似幕,如门,眼一闭,历过的人事清晰如昨,拧开锁像还能跨进去,继而看见细微线索。只是岑遥真正可以称得上失去过的,好像也只有爸爸和湛超。剔开湛超。爸?这鸡/巴该杀的鸟人。他翻身。越过门,是那年,安纺老屋,砖红一幢筒子楼,黄昏温软,飘有炼猪油的荤香。父亲下班,值企改迎头,旋而一月又发不出工资。他头颈落有纺织车间的粉尘,晚饭前,自己拾出搪瓷盆、透明皂、短衫裤衩,共乘一辆飞鸽,跟他去钢北澡堂。 出了老工房,上街道,沿和平路骑,有铺面、摊车,灰墙上写“四化”,斗大红字褪色,爬了枫藤,西翼耸立一根热电烟囱。路上能讲的话通常比家里多得多,“上海满街法国梧桐,一比,我们是小破县。”他嗤鄙安纺人学来三建走不成的上海人吃甜口、醉螺蛳、毛蟹,碰上卖的就说:“上海佬还嫌你,说,侬个臭阿乡。”他被老子不由分说提溜进大集体,才情不得彰显,时刻对宿命有怨气。自己不语,等铁道灯,又见他踢停飞鸽,“饿吧?去好益家给你买只面包,给小宝也带个,别跟你妈讲。”他穿藏青的哔叽工服,净高一八五,又因近视、长富贵包,人棱耸而颠颠,一只架子似的晃向对过。背影有这么强的隐喻性么?自己鼻腔竟温温发热。攥紧搪瓷盆,突然有话想说。我读书到两点,依然考不到头几名,不像我同桌,我应该是资质不好。我不想再穿二姑家俊文穿旧的鞋了,耐克的又怎样。还有一个男的,我同学,跟你一样高、一样爱看小说,他对我说了一些话,有点恶心,但也...... 倏尔云雨连片扯来,渐渐密实,自己沉沦进睡眠。 深长的一觉,被手机铃扰醒,摸来接,“嗯?”鼻音酽浓。 那头一顿,又说:“遥遥。” “嗯?”半迷糊着应他。 趁这人不备,低声多来几句过嘴瘾:“遥遥,小遥遥,宝贝。” 岑遥两秒醒盹,骂:“宝你妈。” 那头嘿嘿笑,问他:“锅贴吃了吗?税局跑完了吗?” “我操。”蓬头乱发去看表,十二点,“啧!” 湛超午歇,打包了汤面窝车里吃,“谁说的来着?懒是平生性。爱睡觉是基因里带的。” 岑遥满地找拖鞋,“那是你。” 湛超嘚啵:“小宝要的东西我晚上去给她送一趟,你就别跑了。” “嗯。” 又嘚啵:“税局也别急,哪天去都不迟,但专家可不等你。” “嗯。” 还嘚啵:“吃饭,带伞。我今天早点回来。” “拜拜!”滴又把他电话挂了。挂了才想起来,“雨天当心”这话忘说。 亭午,雨先是松脆地落,几秒后变密,天也青了。坐公交去安纺二村接岑雪,敲门不应,又撑着伞多蹚一站水路,去三里街瘫子家找她。岑遥懒得上去,找了小摊,要了碗素水饺,边吃边电话给去岑雪。果不其然又被推脱,没空、不去、不疼了!岑遥威胁她:“挂个专家号五十块,不去钱当水淌掉,真要长个瘤治起来你一天工钱狗屁不顶,去不去?”岑雪沉默,她老人机掉过马桶,刺刺拉电磁响伴闷钝呼吸,不久说:“那就死。”岑遥讷然,正要开骂,听她又说:“来接我下吧,没拿伞,早去早回。”口吻很屈从,免掉一场的口角。 三里街楼型旧,是贯通的长廊,一户一屋,下雨回潮。岑遥也不进去,只在外头抽着烟。玻窗厚积灰土,缺了半页懒得修,补上块透明耐力板。岑遥朝里望。岑雪拿小吊煨了半只母鸡,半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