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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第3/3页)
他拿长鞭抽我,我不恨;他拿这世上最恶的话骂我,我也不恨……我心疼他,心疼他被他那仇家折磨得无依无靠,痛不欲生,我心疼他终日浑浑噩噩,以酒浇愁。我答应他替他把那人的人头砍下来,答应替他报他此生不能去报的仇。我用他给我刀,练他给我的刀法,我天天对自己发誓一定要用这把刀、这套刀法把那人给杀了……可是刀法太难,我学不会,我师父就鼓励我,他说只要我能把这刀法练成,他就将他的女儿,我的师妹——许配给我。你们看,他真好……他真值得我为他尽忠、卖命……可是你们知道……他辛辛苦苦布置这一切,究竟是想做什么吗?” 北风从堂外阴沉沉的天幕里啸过,那堆积在天边的云翳正向下压来,莫三刀微微仰头,清凌凌的眼睛倒映着阮岑如阴云一样冷而白的脸。 阮岑浑浊的眼睛里,也倒映着少年的脸。 少年的脸,紧绷。 少年的眼睛,通红。 少年的声音,颤抖。 “我的师父,要我杀生父,娶同胞——” 严风大作,裹挟着压蓄在云底的暴雪冲入堂中,撕扯着众人的衣袂,撕扯着梁上的红绸,了缘师太瞪直双眼,打开的喉咙也仿佛被那严风撕扯过:“什……什么?!” 雪花翻飞在身周,像一块块锋锐的刀片凌迟着身体,莫三刀一瞬不瞬盯着阮岑,强压着那激烈得几乎要窒息的心跳。 *** 两月前,平县河畔。 河风噗噗地吹打着手里的画卷,水光里,夜光下,画上人的眉目清晰得如在眼前。 莫三刀瞪大双目,定定分辨着画中这个笑靥如花,手握金杖的少女,死死注视着画旁那一行端秀的蝇头小楷,大脑里一片混乱。 字,是阮岑的字,上书:壬戌年三月初一,泗水桃林,逢吾妻。 可画中人,蛾眉凤目,琼鼻朱唇,分明是另一个花梦。 莫三刀绷紧脸颊,一幕幕情景从眼前如电闪过。 登州酒肆,花梦与他滴血认亲,溶溶月照之下,两滴血并未相融。 平县客栈,花梦莫名被合欢宫掳走。 船舱内,鬼婆婆扔来软骨散解药,言辞肃然:带她离开,不要进不归山。 不归山中,她将花梦拉入他怀里,郑重交代:把人看好。 密林内,她在花梦倒下那刻飞身来救:我让你把人看好,你就是这么看的吗?! 石室里,她气息奄奄,低声恳求:我求你……就一声、一声就好……好不好? …… 莫三刀蹙紧眉,张大嘴,饶是极力镇定,那个可怕的猜想也还是迅速侵占了大脑。 这个可怕的猜想,让他忘记了去追阮晴薇,去找阮晴薇。他哆嗦着地把画卷好,放回盒内,茫然地坐倒在冷风阵阵的河畔上。 他在冷风里茫然地想:如果花梦才是阮岑和鬼婆婆的女儿,那么,晴薇又是谁呢…… 他在冷风里茫然地想:如果晴薇是花云鹤的冉双荷的女儿,那晴薇的那个孪生哥哥,又是谁呢…… 他在冷风里惶然地想:他和晴薇,怎么会长得那样像呢…… 莫三刀感觉自己几乎要被冻死在这片冷风之中。 三日后,他抵达天命阁,烂醉一天一夜。 又三日后,他离开天命阁,雷惊电激,天昏地暗。 他的确是死在了那夜的冷风中。 *** 大雪飘飞,猎猎的风声将观者如堵的喜堂衬得阒无人声,莫三刀的声音响在死水一样的喜堂里,也如那大雪,如那严风一般,冰封着在场众人的心。 一截红绸被凄风卷落下来,掠过阮岑阴沉的脸,落在他惨白的衣上,他昏暗的双眸轻轻一眯,蓦地发出一声讥笑。 这一笑,令众人如堕封天冰窟。 “杀生父,娶同胞。”阮岑眼神冰冷,却勾起唇角,“是的,你杀了,你也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