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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第2/4页)
运气,这些秀才童生算不算“贤”先不提,反正黄台吉不是傻子,没有真才实学想糊弄他没门。摄政王交待谢绅尽量接近权力中心,越深入越好,观察女真内部到底如何。 “臣不持节,但臣心里有节,绝不负殿下所托。” 他是正月离开北京的。那时候北京下大雪,他在皇城外磕了三个头。一路往北走一路下雪,越下越大。像是给他送行,也像是给他的迎接。山海关不开,从海上偷渡,跟着朝鲜人去金国。同行的好几个书生,一路对金国无比向往:黄台吉为人豪迈,不吝赏官赐爵,得到珠宝财富也并不贪心,均分给臣下。范文程一个巴巴结结考上秀才的,如今都是大学士。自己满腹经纶,难道不能混个阁老当当。 谢绅话少,只是听这帮人高谈阔论,心想黄台吉的“珠宝”怎么来的你们不知道还是不愿想? 进了鞍山驿才算开眼界。 雪是活的。谢绅听见漫天大雪哀嚎咆哮,在广袤的原野上空逡巡狩猎,捉到一条命,一口吞了。进了鞍山驿,有个读书人冻死了。夜里篝火灭了,就无声无息死谢绅旁边,谢绅早上醒来一碰,一团冻僵的死肉骨头。 谢绅干呕,胃里没东西,吐不出来。 这个队伍里什么人都有,大部分行脚商去辽东淘换野参和貂皮,总之是讨生活。淘到真正的老山参卖到南方,一家人,子子孙孙,都行了。女人真南下围京城和队伍里有人死都不足以打乱他们这样坚定的决心。 老行脚商有经验,让大家晚上睡觉的时候千万别穿着靴子睡,第二天如果脱靴子,脚指头会被靴子拽下来。还有告诉大家如何防冻伤,真冻伤了也别慌,用雪搓,搓回血了贴着人肉暖和过来。喝酒也能取暖,喝大了就天南海北地吹,奚落南方徽商最抠,吃饭只吃煮米水,稀得米粒数得清。配菜是从竹筒里往外倒盐豆,一粒一粒都有数。如果配上半颗咸鸭蛋,那就是大餐。偏偏这帮老儿最喜欢嫖娼买妾,一掷千金。不正经吃饭,但喜欢补身子的玩意儿,什么老参鹿茸腽肭脐,大约也是存了攀比的心思,花钱眼都不眨。又说这个腽肭脐是个什么玩意儿,其实是海狗的阴茎和睾丸,烈性助兴药。张首辅知道么?位极人臣,就是吃这玩意儿吃死的。都是男人,嘻嘻嘿嘿的笑声粘稠地流动。 吹海商,又沉重起来。相比海商,陆商再吃苦都不算数。闽商下南洋去马尼拉驻扎数代,西班牙人一去就屠杀抢东西,路边撩着闽商尸体,没人管。 “那帮鬼佬最坏。自己做生意做不开,就抢闽商的物资,把闽商圈着,不准随意走动。如果闽商不去,鬼佬的贸易更完蛋,西班牙上书朝廷说没有屠杀粉饰太平,反正朝廷不管,闽商又得下南洋。” “闽商好骗?” “闽商得讨生活。” 谢绅蜷在篝火旁边,听着别人口中自己从未见过的大晏和世界,听汉商如何杂草一样坚韧地春风吹又生。 离沈阳越来越近,队伍里有人离开。一个老年行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塞给谢绅一包糖炒栗子。在怀里揣太久了,不知道坏没坏,但也没人在意这个。可能谢绅让他想到自己的子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回去的几率有多大。 谢绅有幸见过边境的民间互市。都开仗了互市没受影响,大家都要活命。边境上的民间互市其实一直都有,就是规模不大,辽东经略默许,还从中收钱。谢绅见过中央王朝最顶级的繁华,这里破败混乱的“互市”连乡村的集市都赶不上。有个女真人,瘦得厉害,手里拿着张新猎的虎皮,一只胳膊吊着。他大约是想用虎皮换粮食,比比划划和汉商说不清楚。辽东经略规定做生意要雇官方的舌人,舌人帮着划价,但边民能得多少东西,就得看舌人的良心。通常舌人只有舌头,没有良心。 建州在闹饥荒,闹得很严重。黄台吉领着人去南边烧杀抢掠一番,毕竟也便宜不了平头百姓。女真诸申,就是平民,还是挨饿。 那拿虎皮的男人旁边站着个汉族舌人,和汉商讲了半天,谢绅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最后生意成交,一张完整的斑斓猛虎皮,就换了半袋米。 那女真人拿着半袋米直哆嗦,完全傻了。舌人转身就走,女真人追上去抓他领子,舌人跟着闹:“你们不是能抢么赶紧抢啊,到南边没抢够没杀够?”女真人也喊:“早晚杀光你们,早晚都是我们的!” 谢绅看到他俩打起来。那两人滚做一堆,旁边立即围满了人,汉民也有边民也有,兴奋大喊助威。各个都是衣衫破旧瘦得清癯,这样混做一堆,竟然也不分彼此。 和中原一样,有人市。人市上卖孩子的,卖老婆的,总之能卖的都卖,换口吃的,被买的还有条活路。谢绅听行商说过,中原骂贱女人的“歪剌骨”其实是“瓦剌姑”。从前大晏皇帝征敛瓦剌,逼得瓦剌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