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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第2/4页)
二当家掣出弯刀,白衣人微笑不改。二当家猛然运力,将弯刀断为两截:“如违誓约,便同此刃!” 白秀才跃入水中。他觉得心很轻,很轻,轻得要浮起来,气泡般飘上天际。新知州的船走远了,灭门血案走远了,轰轰烈烈的大战逐渐淡去,连斩下他手指的喽啰们狰狞的脸孔也作浮沫飞散。 现在,他唯一记挂的,是那天江中水藻般的柔发,和明月般的容颜。 袁清莲。 他念出这个名字,脸上挂着笑容。 鲤鱼轻轻地游在他身畔。他太快乐了,连什么时候鲤鱼出现都没有发觉。 一直游到浅水,他才看见鲤鱼:“呀!鱼儿,我不是让你在梨花树下等着吗?” 鲤鱼道:“我担心你出事,就跟着去啦!” 白秀才快活地说:“不用担心了!江匪不会再为患了!” 鲤鱼连蹦两个筋斗:“太好了!太好了!” 白秀才笑:“怎么这么开心?” 鲤鱼叫道:“仗打完了,匪患平了,你可以陪我玩儿了!你看你看,我可以跳得这么高了!”话音未落,它就卯足气力,一蹦冲天。水珠追随着它的尾巴,亮晶晶直升上天。白秀才仰着脖子,一直往上看。它跳得那么高那么高,看见江流成了一指宽,远处的村落成了蚁窝,游隼从下方掠过,白秀才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它张大嘴欢笑着,大头冲下往回落。柳条飞动着欢迎它,水泡跳跃着迎接它,白秀才的笑脸越变越大。然后它一头扎进了水里,“咕咚”一下打个圈,钻出水面。“怎么样?怎么样!” 白秀才捧住它,一把抱住:“好鱼儿!真厉害!如今你一定是天底下跳得最高的鲤鱼了。” 鲤鱼笑着:“我能跳过龙门了吗?” “能,一定能!” 鲤鱼睡着了。它睡在梨花树下,满树梨花如珠如玉,把夜晚照亮。几朵梨花被风儿托着,轻轻点进水里。鲤鱼红红的背脊像一道墨里朱砂,夜色中依然鲜明。它的头动了动,触着浮萍,喷出一个大泡泡:“花瓣澡,嗯,花瓣澡……” 白秀才躺在枝梢的满簇梨花上,白襕衫隐没在这皎洁无染的雪亮中,心中却蕴满离愁。 他不能不去找袁清莲。 那个纯真的少女,美丽的少女,是否还等着他呢? 自上次走出袁府,已经过了四五个月了。 自从成为水族,他的身体总是那么冰冷,无论如何都无法捂暖。他还记得她拥住他的一刹那,她的臂膀有多么温热,多么柔软,让他整颗心都暖了起来。他记得,她饱满得像一枝荷苞,柔嫩得像一枚新剥的莲子,连羞涩都无比清香:“白大哥,你……”他记得当时自己的承诺是:“我一定来……提亲。”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欢喜微笑,喜欢得心都疼了起来。 可是,鲤鱼该怎么办呢?他们在一起相依为命,彼此不嫌弃。它像个孩子,无比依恋他,信赖他,赔进千辛万苦,一路帮他实现做一千零一件好事的宏愿。 还差一件!还差一件,一千零一件好事就做完了。照他说过的话,鲤鱼就该化龙了才是。可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编来排遣心头空寂。好事做完,却未化龙,鲤鱼不会怪他,但他会怪自己。是他的无聊,他的欺骗,让鲤鱼看见那么多污浊,陷入那么多危险。他深知这谎言的荒唐,这才不断督促鲤鱼练跳高。如今,鲤鱼已经能跳得比它的同辈都要高了。可有谁见过龙门?谁知道龙门的高度?若龙门真的是峭壁千丈高不可攀,鲤鱼这样辛苦地练习,到底还有没有意义?它毕竟不是飞鸟呀。 知道了真相,鲤鱼会怪他吗? 白秀才禁不住倾身下望。他在梨花中的身影,映在漆黑的夜波之上。鲤鱼就栖在那片水下,憨憨地沉眠,不时吐出一个小泡泡:“嗯……好吃的……” 白秀才翻身,长叹一声,拂落了一朵梨花。波光荡漾,乱了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