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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第1/3页)
皇甫谧面上平静,脑中早已思绪万千。他同大将军是少年之谊,当年大将军身为皇子,曾上疏宗皇帝,陈述当今天下之利弊,针砭实事,鞭辟入里,当真才气纵横,两人交友论道,也曾秉烛高谈,恍然间几十载云烟倏忽而逝。 倒是大将军,沉得住气,只遮袖饮酒,自有旁人问话: “大司农何出此言?” 在座诸位不见得是真不明白,可大将军就此沉默,总得有人起个话头。 “好,我问诸位,历朝历代,什么样的人才能加九锡?”皇甫谧迎向众人,看他们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口气便缓了缓: “我知道,诸位一定在想大司农怕是老糊涂了,怎能不知何人才可受九锡之礼?” 这句话又把人说得面上讪讪,彼此间交流了眼神,皆不知大司农到底藏了什么话。 “大将军方才说的对,你们这是要置其于炉火之上。”皇甫谧把目光转向大将军,刻意停顿了片刻,他自然知道那是虚辞,可眼下,他就是得要把那虚辞当成真心。 话说到这份上,皇甫谧一脸郑重,大将军颇不自在,面上仍稳,心底早不是滋味。却也只有等皇甫谧继续说下去: “大将军忘了旧日忧愤之事吗?” 两人目光忽就碰撞到一起,犹如平地起了惊雷,大将军双眉不觉动了动,坐中人多半不知,可大司农是最清楚不过,自己更是清楚不过。 果然,众人目光闪烁,已察觉出隐然的不对来,便都识相地维持着这一派静寂。 大将军仿佛被戳到痛处,整个肺腑都在收缩。他到底蹉跎了多少时日,恐怕已数不过来。当年祖皇帝大行后,世家大族便迅速崛起,到宗皇帝时,江左已然是门阀遍布。当年祖皇帝打天下,靠的是他们,后来,需要笼络的仍是他们,尾大不掉,是不争的事实。 可恨的是他空负一腔明见,到头来输给他那愚蠢懦弱的皇兄,最可恨的是那阮正通,瞎子一般,看不到士族与朝廷争利,只会盯着自己,一顶“意欲不轨”的帽子就差明目张胆往自己头上扣,倘不是他先发制人,真断于清流大儒之手,他会死不瞑目的。 而眼下呢?他有多久没想到最初对着宗皇帝慷慨陈词的那些时议了?不知何时脑中全然只剩下对权力的渴念,耐心早被光阴消磨得殆尽,仿佛这一世马上就要到头,而自己还一事无成! 也仿佛,那个位子就在眼前,只手可触,他只需再无所顾忌一些,迈过加九锡这一步,最后一步便可水到渠成! 有何不可呢?!今上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说到底,天下仍是他们家的天下! 他神思缥缈,直到耳畔再度响起皇甫谧的声音: “时机未到,无益也,大将军何必心急?您已实权在握,虚名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大司农此言差矣!”长史侧眸望着皇甫谧,掷地有声:“大将军早已录尚书事,都督中外军权,如今又有安天下之功,今上还有什么可赏?加九锡势在必行,螳臂当车不如顺势而为,大司农所言时机未到,实在大错,大将军万不可贻误良机!” 平日里长史对皇甫谧多尊重有加,此刻却针锋相对,别人不好插嘴,他们一人乃大将军智囊,一人是为心腹,两人如此对峙之状,还是第一次。 “不要负气。”大将军这话是看着长史说的,带几分嗔意,皇甫谧看这情形,心下一阵黯淡,却仍要最后一次据理力争: “大将军应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此文王之道。” 众人大惊,大司农这言外之意也太过明显,置大将军颜面于何地!果然,长史也微微变了神色,深吸口气,才道: “大司农不见并州之事?大将军不过借势运术而已,便居奇功,何谓‘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如今放眼四海,何人可胜大将军?” 一席话说得众人纷纷颔首附和,却也云大司农其心可嘉,考虑甚密。两头不得罪,最后能拿主意的在上头依旧沉默着呢! 直到宴席散了,大将军绝口不提九锡之事,只道了谢,众人惶恐回礼,待出了大将军府,觑到大司农一人缓缓独行在最后,暗自惊讶大将军竟没留大司农,一时不免又有了诸多臆测。 长史本在大司农不远处,抬眼便瞧见这一袭已显老态的身子不知何时竟带了几分佝偻,尤其那一把花白胡子在风中兀自颤着,平白无故便多几分萧索。 “大司农!”长史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面上略表歉意:“今日绝非有意唐突,还望大司农见谅,听闻您近日不太好,毕竟上了岁数,还是要多注意调养才是,至于,”说到这,长史的神色越发恭谨: “九锡之事,请勿操劳,自有吾等筹划。” 皇甫谧抬首注视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长史,那眼角眉梢之上,明明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雀跃,偏要强压在这一副俯首收敛的模样里,也是难为他了。 皇甫谧无声一笑,颇有几分苍凉的味道,并未言语,只拍了拍长史的肩膀,再次踽踽独行往前去了。 初四这日便是朝会的日子,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