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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伍 颜父 (第2/2页)
颜家小丫头伏在父亲膝边,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是包着泪的。 从前颜父安心做着一个小小的伍长,跟着一位守卫帝京的将军,日子虽然清苦,但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也算安乐。如今真要去那边关,难免让人忧愁。小丫头声音糯糯的:“阿爹,你定要平安回来才是。” “阿爹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归来。” “阿爹莫要哄骗七夕......”小丫头眼泪掉了下来:“阿爹从前哄过七夕,七夕都记着,阿爹哄人也是厉害的......” 小丫头哭起来便止不住,呜呜呜地说着幼年被父亲哄骗过的事。 颜父只得颜七夕一个女儿,打小便倾其所有宠爱着,事事顾着,十余年来,只哄骗过颜七夕一件事。 事关颜七夕的母亲。 颜家这个可怜巴巴的小丫头自小便没见过母亲,这还不同于叶家丫头生母难产而不得见,颜家小丫头从未见过生母,是因为她生母在她出世后便消失不见的缘故。 颜父的妻子,在生下女儿后,抛夫弃女,杳无音信。 从前那些村里不懂事的孩子,在尖酸的乡邻的教唆下,嘲讽着颜七夕没有母亲疼,有多嘴多舌的妇人啐七夕一口,说一句“孽种”,也不过都是她那位生母狠下心来造成的。 小丫头的生母,听说是貌美如花,颜父夫妻搬到村子里时,颜母便已是有了身子的模样。但就一副笨重的身子,舟车劳顿的憔悴模样,仍将村里的男子迷得不辨南北。人人都说,颜父定是前世修得福报,今生才娶了这样一位美娇娘,不然,凭着颜父平庸模样,又身无长物,如何配得上颜母。 那时候颜家日日都有人来登门,那些人打着要同颜父饮酒的幌子,非得要颜母也出来陪着。颜父不答应,那些人便骂骂咧咧,在家中砸东西,直到颜母出面,为他们一一斟酒。那时候,村中的男人们,背地里议论的,都是如何得到颜家的美娇娘,家中殷实的,带着钱财公然上了颜家的门去挑衅,要娶颜母,都被颜父拿着扫帚赶了出去。好在是那些人虽心怀不轨,但不至于坏到没了人性,没趁着夜黑风高要了颜父的性命,好叫颜母无依无靠,不得不另嫁他人。 男人们为颜母神魂颠倒,女人们便将颜母视为眼中钉,可怜这美娇娘什么过错都没有,却时时被人指着鼻子骂。乡间妇人言语难听,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口,有时说急了,也会动手。但到底是顾念颜母身子重,气过了也就罢了。 那时日子如此艰难,可旁人如何做事,如何议论,也不碍着人夫妻俩琴瑟和睦,颜父敦厚,很会疼人。原以为日子总归这样过下去,眼红的人也平息之时,颜母生下女儿,没了踪迹。而这个女儿长大后,半分没得到母亲的美貌,样貌只是平平,跟不必说长大以后,性格怯懦,笨笨呆呆的。 颜家父女从此成了村里的笑话,人人都可以吐一口唾沫,男人们嘲讽颜父终归失了美人,女人嘲讽颜七夕竟连半分母亲的容貌都赶不上,可见是报应所致。颜七夕时常问父亲母亲何时回来,得到的,都是“快了”两个字。可惜直到他们父女二人不得已背井离乡,离开村子时,母亲都没有回来。 他们父女从前相依为命的十几年中,颜父只哄骗过颜七夕这一件事,可这件事,偏是小丫头心中消不了的疙瘩。 有时小丫头抬头看星星的时候,都会念叨着自己从未谋面的生母,或许她嫁给了一个比阿爹富足的人,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或者她死了呢?小丫头一个激灵,不会的,母亲不会死掉的。 等到黑夜将几点星子都吞没了,天黑得让人倍感沉重的时候,小丫头回忆起来的,便是另一桩埋在黑夜中的往事。 不堪回首。 全是她挣扎无助的伤心事。 如今颜七夕重提旧事,哭得抽抽搭搭的,眼泪鼻涕一并流了下来。颜父攥着袖子替她擦了干净,温声道:“你阿娘的事,是阿爹不好,诓你,可我们父女相依为命,阿爹又怎会舍得扔下你一个人。何况景国与我越国国力悬殊,阿爹此去,必定......无虞。” “无虞”两个字,是颜父憋了许久才憋出来的。他不大识字,也不曾读过书,说不出文绉绉的话来。连同“无虞”在内的那些个寻常白丁说不出来的话,是颜父从前跟着隔壁的,教人念书识字的先生学的。 小丫头此时哭得很累了,就伏在父亲膝上,只是还糯糯念叨着,定要平安归来的话。 毕竟,她没什么可失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