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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3/3页)
“仲父,”待人们的议论声终于稍停,顾拾忽而抬起头朝上方的皇帝红着脸一笑,“儿听闻古时候有个孝子,为亲人着五色彩衣,为小儿啼。儿做不来小儿啼,如此若能博仲父一笑,那也算是儿的新年贺礼了。” 听到“仲父”二字的一瞬,郑嵩的眼皮跳了一下。可再定睛看去,阶下的顾拾仍旧笑得天真可爱,毫无芥蒂。他本就该是这样的不对么?他三岁就被关起来了,他本就什么都不懂。 郑嵩呵呵笑了:“难为你还知道老莱娱亲。来人,赐安乐公赏!” “臣拾谢陛下恩典。”顾拾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而后慢慢地退入后排席中。 忽然一个宫婢执着酒壶匆匆行来,正不小心撞上他的背,壶中酒泼出大半,洒在他的衣裳上。顾拾微微皱了眉,回头一看,却是阿寄。 她拿着酒壶的手都在发抖。她知道郑嵩就在上边看着,虽然隔得遥远,但她仍不敢确定…… “你弄脏了我的衣裳!”顾拾凝眉作色道。 阿寄放下酒壶,跪在他身前不停地叩首。 “怎么回事?”郑嵩眯起了眼望过去。 “一个小丫头把酒洒了。”秦贵人给他夹了点菜,“来,别光顾着喝酒,可要喝醉的。”一边对底下呆站着的张迎道:“你不是伺候安乐公的人么?还不快去帮他换身衣裳!” ☆、第4章 相濡以血 未央后殿,尚衣轩中。 张迎还等候在外面。阿寄拿来顾拾方才换下的元服,转过身来,顾拾却仍是一动不动。 他是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更衣吧?如是想着,阿寄将衣裳放在衣桁上,便要行礼告辞—— 他却又突然抢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要走。”他说。 尚衣轩是个狭小的斗室,铺着柔软的毡毯,烛火被笼在灯腹中,金铜的细管中透出一缕缕细不可察的烟气,温暖而窒闷。少年拉着她的手,眼神却避开了她。 “我……”他张了张口,好像在寻找着合适的措辞,“他……陛下让我去换衣裳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会这样……你不是说过,你喜欢这牡丹花的?我以为你喜欢……” 阿寄慢慢地点了点头。 顾拾惨淡地笑了笑,“那么你看见了。这只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还是说,因为我不是皇帝了,所以就可以任他们戏弄嘲讽了?” 一根手指突然点在了他的唇上,示意他噤声。他顺着那手指往前看,便看见她紧张的模样,仿佛是在关切他似的—— 她是在关切他吗? 一定是的,他能读懂她的表情。可是他越是懂,就越想刺破。 “原来我是一个这样的笑话。”他轻轻地笑着,“伺候我这么多年,你是如何忍住不笑的?” 她低下头,默然不语地承受着他的讥讽,将手放在了他的衣带上,轻轻地解开。而后绕到他身后,将这件被酒泼湿的牡丹直裾外袍脱了下来。 他道:“我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每年,每年他叫我出来,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只是换了法子地嘲弄我。有时候,我宁愿他就那样一直关着我,永远都不要将我放出来。” 放出来,就要拖着这副无用的旧身躯任人嘲笑;关起来,他至少还能自欺欺人地做梦。 阿寄给他将今早的外袍重又披上,这样一件大红的正统元服上了身,终于又显出他几分端正的男子气概。她让他将手伸进了袖子里,然后她的手却没有放开,而是沿着那长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少女的手干燥而微凉,仿佛因羞怯而不敢紧握,只是小心翼翼、略带试探地贴在他的掌心。她仰着头安静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像是遥远大海上的星辰。 他的一腔郁结的痛楚仿佛忽然被释放,轻飘飘的同时,也令他感到迷茫。 “阿寄。”他喃喃。 她努力对他笑了一下。她实在也不太笑得出来的,但是她愿意对着他,勉强她自己。 他终于不再笑了。 “还好……还好你来了。”他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来这一趟,费了不少工夫吧?多谢你了。” 她摇摇头,给他将衣衽理平了,掩住少年清瘦的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