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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耶死了啊,你怎么还笑呢 (第1/3页)
麟德二年正月,中书令右相,光禄大夫许敬宗上疏状告上官仪、王伏胜以及废太子李忠联合谋反。上官仪作为罪臣被处死,连带诛杀本族男子,女眷没入掖庭为奴。 庭芝和郑夫人端坐于正堂,他牵着夫人的手,紧紧地握着。大理寺的命令已经下到金吾卫,时间不多了。 郑夫人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已经没有了眼泪。长子上官琨儿还小,不懂得发生了什么,自顾自玩了一会儿,伏在父亲脚边睡着了。 “庭芝,你要走了,连琨儿也要带走,什么都没有留给我。”郑夫人声音有些沙哑,“孩子的名字,就由你取吧。我得留个念想,以后每次唤她的名,能想起你。” “夫人——”庭芝垂下了眉,依旧是初见时少年的模样,“我不知何德何能,在众多子弟中,得到夫人垂青。你说要嫁与我,信中言辞恳切,字字珠玑。我从未见你,便叹服于你的文字,冥冥中认定你是我一生的爱人。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我们能一直走下去的。我想和你生一百个孩子,让他们在身边吵吵闹闹。等到老了,我们离开长安,去江都,回到祖上生活的地方,租一条小船,我撑篙,你坐在乌篷之内,看着我笑。” 我想啊,我真的想。夫人,你闭上眼睛,看那一江的春水,阳光正好,岸边开着桃花。你看见了吗? 若是看见了,就当做我们真的相伴相爱此生,白头到老了,好不好? 郑夫人被他攥着的手在微微颤抖,一滴泪落在了婴儿的襁褓上。怀中的婴儿呜呜嘤咛了两声。 “幸好这孩子是个女孩,”上官庭芝伸手去抚摸孩子的脸颊,“不用在襁褓之中,就与我一同赴死。如今,我倒不希望她惊世骇俗,只希望长相平平无奇,才情平平无奇,命运平平无奇,嫁与良人,举案齐眉,相夫教子,一生无灾无难,安然度过春秋,寿终正寝。可是,这也做不到了。 “若是哪天皇上开恩,除了奴籍,放你们出宫去,娘子不要让她嫁到官宦世家,好么?” 郑氏眼中含着泪,生生忍了回去:“郎君不要这样说,嫁与你,我不后悔。” 上官庭芝扭过头去,不让妻子看他红了眼眶。 “这孩子,不如就叫婉儿吧。”他说。 一个毫不起眼的名字,一个泯然众人的名字:婉。大抵是希望这孩子贤良淑德,是希望她温婉柔顺。是希望她,走平平淡淡,最最世俗的路。 可是再普通的名字,配上这姓却无法再寻常。 上官。 罪人。 深宫,永巷。道边的城墙高耸,郑氏抬头望去,仿佛只有一线是天空,明明灭灭。管事的宦官一言不发,领着数十逆人家女眷奴婢进宫。女子们穿着囚服,污秽破烂。整个队伍死气沉沉,没有人哭,没有人发癫发狂,所有人的眼睛都是呆滞的。或许她们知道,这将是往后数十年的常态[r1] ,便也不做过多的挣扎。 城墙是那么高,那么坚固,那么肃杀。一进去,只怕也出不来了罢。墙内是余生的牢狱,郑氏心中默默记住这巷子的模样,想着以后也许再无缘见一眼了。 怀中的小婉儿睡的正香。 长安的街道上,百姓忙于生计,往来熙熙攘攘。忽听得官兵开道,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不约而同望向同一处。不远处,数百名金吾卫押送着一队囚犯,囚犯双手戴着铁锁链[r2] ,亦步亦趋。最前面的犯人,是一个胡须泛白的老头,面无惧色,挺直腰杆,大步流星。随后跟着两个壮年男子,面容有些相似,气质却让人觉得完全不同。其中一个满脸胡渣,剑眉星目,眼中射出怒火。另一个生得白白净净,棱角分明,却少有表情,仿佛早已死去。 队伍中还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r3] ,路人纷纷叹气。这么小的孩子,实在可怜。 郑氏看着城墙的阴影渐渐变小,又慢慢变大。午时已过,她低下头,只感觉心尖一阵剧痛,强撑着才没有倒下。看着怀里的孩子,她知道,这便是活下去的唯一理由。这是庭芝留在世上的痕迹,证明这个人曾经存在过,不是她的幻想。 “逆犯上官仪,上官庭璋,上官庭芝,奸宦王伏胜,教唆废太子李忠[r4] 谋反,按律当诛。未正已到,验明正身,今由大理正,监察御史,金吾将军监刑,即刻行刑!” 郑氏看着婴孩,孩子嘟起小嘴,在她怀中笑着。你阿耶[r5] 死了啊,你阿耶被诬告谋反,含冤而死,你怎么还笑呢。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忽然就流了下来。 也许这个孩子注定薄情,注定会忘记父亲。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仇恨是鸩酒,放在心中只能害了自己。记得又能怎样?一个奴隶,一生辛苦劳作,连宫门都出不去。还想怎样。不如忘记,不如就当这女孩子生来就是掖庭女奴。 刽子手举起大刀[r6] ,上官仪仰天长笑。上官庭璋怒斥:狗鼠辈!从前扰乱内廷,如今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