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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猎场 (第1/3页)
(一) 血,鲜红的血。 谁的血?她自己的血。 她醒来时,躺在血泊中,浑身是撕裂的疼痛。她推开门跑出去,韩国夫人宅中空无一人。 所有人,所有人都躲着她,在暗中瑟瑟发抖,窥视着她。她听见有人说,贺兰祸事已经闯下,与其等着皇后降罪,不如先杀了公主,毁尸灭迹。 她是一只猎物,受伤的猎物。 她发了疯地跑,想张嘴喊叫,可是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 她不会说话了。 就在此时,宅门被一脚踹开,阳光如瀑布般洒下,有一个人跌跌撞撞跑进来,一把抱起她,掀起满地的灰尘。 “阿兄来迟了。” 太平公主尖叫着醒来,脸上全是泪痕,宫殿冰冷阔大,空无一人。 她忽然失去了自控力,大喊着阿兄,赤脚跑出寝殿,迎着寒凉的晚风,穿过无数道宫门,可哪里都找不到他,只有月光照在她脸上。 她将阿兄弄丢了。 他们曾在寒冷彻骨的长安度过无数不眠之夜,无数兄弟手足先后惨死,直到只剩他们二人相伴,从长安又到洛阳。他宠爱她,从小就将御赐的珍玩和吃食攒着留给她。 先皇与皇后珍爱的幺子李旦,诗书骑射,无一不精,文雅知礼,谦恭忍让。唯一一次发疯,是她八岁时,被醉酒的贺兰敏之奸污之后。他迟去了一步,但终究是迟了。贺兰是武皇后的姻亲,皇后心疼女儿,也顾惜仅剩一脉的贺兰氏,那是她未来的倚仗。 最终,贺兰敏之只被判了重罪流徙。 是李旦派刺客,在贺兰敏之流放的路上劫了车。刺客从前是长安屠户,善剖鱼,千刀不死。听说贺兰敏之死状惨烈,几无全尸。他命刺客留下死者带着玉扳指的右手带回长安,亲自提着那只血淋淋的手,扔在太极宫的大殿上。 长安太极宫内回荡着太平公主的哭声。她不是为死者而哭,而是为生者哭。 他残忍暴戾的一面终究为父皇与母亲所窥知,大唐的皇位上不能坐着一个疯子君王。在不妥协、不低头的那一刻,他已经成了弃子。 她决定死谏。端着白玉壶,装满鸩酒,跪在她母亲、大唐的皇后武氏面前,哀求她对李旦网开一面。 那个面容与她酷似的女人只是温柔地告诉她,能坐在这里的人,不仅心狠,还需自醒。你的阿兄狂妄自满,过刚易折。 于是她饮下了鸩酒。御医来得太慢,毒药蔓延得又太快。李旦赶来时,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脸。 意识消失之前,她只听见母后在与父皇商量,说着长生、昆仑之类虚无缥缈的词句。 唯有他始终握着她的手。 “我不会让你死。” 她再睁眼时,已是数月后。后来才知,她身中剧毒时,恰巧云游四方的医圣孙夫子在宫中,施针制住了她体内的毒性散发,但仍旧昏迷不醒,药石罔效。孙夫子即提及曾在昆仑山见过狐族,其世代相传长生引,若能得之,可起死回生。 于是皇子李旦自请随军西入昆仑,竟真寻得狐族居所。月余,大破之,得一九尾白狐,呈于长安太极宫。 然白狐竟在殿上哀嚎一声,口吐人言,诅咒李氏子孙代代为狐族所扰,终为狐族所灭,随即化为飞灰。 而她于此时醒转,却是因孙夫子累月的汤药与施针。 那之后她再没见过孙夫子。听闻他自觉罪孽深重,已归隐山野,再不复出。 今夜,她像刚醒来那天一样,赤脚跑出皇宫,推开一扇又一扇沉重朱门,所有往事都被她抛在身后。 她穿着单薄衣袍,飞身上马,奔跑在洛阳无人的街巷中,无人敢阻拦。她的脸即是去往任何地方的通行证。 月光照着她,她胸中被勇气充满,平生第一次觉得心里欢畅。 琅琊王叛乱是她一手促成,被牵连害死的却是驸马薛绍。她想帮李旦扶牢他摇摇欲坠的皇位,可他却没有承情,害她孤立无援,再次被当成猎物。 不是不恨。只是人生太短,来不及被恨意充满。她发觉在坠入地狱之前,她第一个想起的人,还是他。 太微城到了。辉煌的五凤楼巍然屹立,铜铸的天枢直入云霄。这是她母亲的天下、她母亲的威仪。不是她的。 皇嗣仍被幽闭在宫中。无由夜闯宫禁,是她担不起的罪名。 她蓦然间醒转过来,笑得难以自制,笑到跪伏在五凤楼前,这块数丈见方的地上,死过很多她熟识的人。 忽然她肩膀被拍了一下,那人的手有力而温暖。她回头,却看见一双黄金瞳孔,冷漠瑰丽。 “想见他么,我带你去。” (二) 九月十五日,女皇登基,大宴于新建成的万象神宫。 百官咸集,万国来朝。然而无人知道,今夜的万象神宫,是一座精心设计的猎场。 围猎之人,亦是被他人捕猎之人。 大宴将开之前,丽景门内,鸾仪卫署中一片整肃。 皇帝下密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