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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第5/5页)
有意思吗?” “我若如你一般,自然觉得没意思。可你若是我,再不想争也不得不争。大护国寺的老和尚说,世人愚昧,熙熙攘攘皆为名来,川流不息皆为利去。出家人四大皆空自然觉得人世庸俗可笑。只是,名利二字纵然诱人,可倚翠楼中的顶尖花魁尚有人感慨不够颜色,何况众生芸芸大千万象?焉知你之砒霜即我之蜜糖?奋力搏杀,在你温少眼中或许只觉污秽恶俗,在我看来,却只为挣扎求生。”不是所有人都生来锦衣玉食,浑浑噩噩亦能安享尊荣。所以他才喜欢同温雅臣一起,看着这个不知疾苦的公子哥昏天黑地胡闹,心中便不自觉跟着生出几分快意。能这般无所顾忌任意妄为,也是老天对他的厚爱了。微微一笑,顾明举撇开话题,“你的那位叶公子呢?还在劝导你用功读书?啧,真是个实心眼的老实人……” 指尖一颤,白瓷酒盏滴溜溜倾倒在地。温雅臣把腰折得更低,埋下头自顾自去拾:“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去年入秋以后就再没见过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既然忘了,怎么我一说你就立刻想起来?顾明举不拆穿他的谎言,想了一阵,又再问:“上回你说要找个先生进府教课,学得如何?” 温雅臣的嘴角越发勾得疲惫,视线下落,语气克制不住地上扬:“说说罢了,你当真觉得我是念书的料?” 隔着影影绰绰的栅栏,顾明举上上下下将他打量,神色格外正经:“其实你天资聪颖,加上几分用功,不是不行……” 温雅臣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打断:“可我哪里是用功的料?你从前不也说过吗?老天爷偏疼我,这一辈子这么安安稳稳地过着也挺好。” 他提着食盒步步后退,闪进高墙下的阴影里,壁上熊熊燃着的火把将一身埋着金线的衣衫照得辉煌璀璨,却自始至终看不真切故作轻快的夸张语调下,他隐在火光后的真实表情。 临走时,顾明举斟酌再三不知该如何开口。温雅臣突然跨前一步,站在栅栏前欲言又止。 顾明举抬起头,望见他紧握成拳的双手:“怎么?” “唐无惑,你怎么看?” 火光太扎眼,顾明举盘坐于地,不得不眯起眼,头颅用力上仰,方看见他紧紧绷起的下巴:“比你强。” “呵……都这么说。”他恍恍惚惚地笑,笑声低低的,几分讥讽几分自嘲,“年前我在照镜坊前遇见他。” 倚翠楼前的十字大街右拐往东十来步,窄窄的巷口默默无声躲在无数五彩斑斓的店招下。逼仄深幽的小径弯弯折折一眼望不见尽头。两侧石墙静默高耸,隔出细细一线天空,身前身后院门相仿鸦雀无声,一转身,景色依稀相熟依稀陌生,恍如照镜。人们说,住进照镜坊里的皆有一段秘辛,不可见人。 他站在巷口对面的酒肆前怔怔想着关于照镜坊的种种传说。夏夜长街尽头一别,温雅臣再不曾踏足小巷一步,每每路过,却总止步停下脚,呆呆对着巷口张望一会儿。远远地,唐无惑高大魁伟的身影一点点自巷子深处而来,一步步,夹杂着细小雪粒的冰凉雨水里,由远及近,从朦胧至清晰。街头人流滚滚,打着油纸伞的路人步履匆匆一晃而过,温雅臣一眼便望见他,那边暗黄色的伞面斜斜上抬,唐无惑脚步稍顿,也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目光穿透重重水雾落向他身后蜿蜒如蛇的青石板小路,温雅臣迷迷瞪瞪,脑海心间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盘旋萦绕——他是从叶青羽的院子里出来的。 “若有一个秘密,你会告诉我,还是严凤楼?”四壁厚墙的天牢里,温雅臣盯着顾明举的脸严肃发问。墨瞳如水,看不见一丝轻佻。 拗不过他倔强锋利的眼神,顾明举老实回答:“那得看是什么。” “身世之谜。” “我不会告诉凤卿。”毫不犹豫,顾明举正色道,“也不告诉你。告诉他于事无补,且连累他一起伤神。至于你……” “非但帮不上忙,哪天喝多了更可能说漏嘴。”温雅臣抢过话头淡淡叙述,口吻直白,句句嘲讽,说得仿佛不是他自己“我这人,没本事,也靠不住。”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唐无惑那张不怒自威的脸。照镜坊外门庭冷清的小酒肆里,被众口一词夸着老持稳重的唐大人端坐如松,滴酒不沾,对着方桌这头的温雅臣直言不讳:“我从不赞同他与你相交。” 之后他又说了什么,温雅臣完全听不清了,耳边仿佛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雪籽打在身侧的纸窗上“啪啪”作响:“他是谁?叶青羽,他究竟是什么人?临江王至今未娶,不可能有世子。”皇室宗亲皆是天家血脉,宗人府岂能眼睁睁看着皇家之后流落在外? 唐无惑的脸上透着一丝古怪笑意,轻快的语调叫他恨得牙痒:“他既然不告诉你,我自然也不愿违背他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