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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第1/5页)
倏闻“吧唧”一声,明珠撑起半个身子撩开帐子一角往外瞧,原来是一只白得叫人恶心的大蛾子扑到了槛窗上,翅膀折在木头缝里,怎么也扇不开。她又躺下来,扯着被子追问,她是继母,为了自个儿亲儿子的前程嘛,也想得通,只是国公爷是你亲爹,怎么对你也是不闻不问的?我来这些日,也没见他来瞧你,他不来就算了,如何连个人也没打发来。 宋知濯一面笑,一面替她理着被子,“盖好了,别贪凉快,明儿起来仔细头疼。他朝中有事儿要忙,常常不在家,也不单单是顾不上我。况且,这世上男儿皆是薄情寡义的,他们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乾坤轮转,这厄颠颠的情绪又落到明珠这一头,她遭遇的不是一个男人的“薄情寡义”,而是比这更惨烈的恶。突然骨头一抖,抖出个冷颤,她怕他察觉后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虽然他从不曾想要挖干净自己的过去。但现在不同了,现在她的心里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跨越善和同情的情愫,这种情愫令她心虚,真怕他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 于是,这个本应“色即是空”的小尼姑往被中缩一缩,只露一双可怜兮兮似有闪躲的眼,“你也是男儿,难不成也是薄情寡义的?” 望过去,幽幽一缕清光中即见她缩到最卑微、最渺茫的境地,全身蜷成一个婴儿,以僵硬地姿态保护自己。宋知濯天生聪慧,自然知道她在怕什么,又不能骗她,只将低哑的嗓音谱成一段坚毅的旋律,“长这么大,我只从诗书上读到过‘情深义重’,而我眼前所见的皆是相反,所以明珠,我没办法现在跟你保证我会永不负你之类的话。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连我自个儿都会怀疑……” 一时呼吸凝滞,乍现满室皆春,他眼前的暗暗宝顶是桃红、是水绿,而他的心,是消融的冰川,汩汩流动,托起一片潋滟的花瓣,“明珠,”喉结一滚,便滚出这碌碌尘世于他最紧要的二字来,似千金压顶,又似朝霞浮空,“我只知道,你来的那天下午,壶有清露、天有日暖,对我来说,你比春天来得更早一步。从前那些不肯死、不认输、攻于算计、权衡利弊的不是我的心,不过是因我的体面、我的自尊,而你却是令我的心再活了过来。” 这啰啰嗦嗦一番话,使原本在旷野荒漠中徒徙的明珠仿佛看见光源,就亮在她目及三尺之处,她疲惫的身躯忽然涌出无穷力量朝一枚火种奔跑。她抖着一颗心,似要流尽一生的眼泪,一面哭一面笑,语里还有嗔责,“你这算什么啊?平白的说这一筐没头脑的话儿……” “倒不是平白无故,”黑暗中四目凝望,她能看见他眼里迸出的星光,“是你要问,我就要答。倒是你,哄着我说出这一番肺腑,自己却没事儿人一样。” “又不是我要你说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瞧见自己一汪一汪的泪水,像是怕他瞧见,明珠轻轻翻一个身对着帐璧。后边儿突然安静下来,似乎是在等什么,这场等待无声催跳着她的心,一声声似要冲破自己的嘴去回应他,明珠不好意思起来,梨花带雨的脸上翻了满面桃红,“……我的心大概同你是一样的,只觉得你是朗月星空、暗夜萤火,我,” “我”什么?她说不明白,还不及深思,眼泪打浪一般又扑出来,声音几度哽咽,她捏着素纱寝衣袖口去揩,想叫那些浪略退一退,容她把心头的话儿先说出来,别叫他再苦等。 身后是宋知濯慌乱的眼,她抽咽的声音、轻轻颤动的薄肩,都叫他一时手足无措起来,连声音都有些结巴,“你你你,你别哭啊,是我说错什么了,怎么倒招出你这些眼泪?或是你想说什么,别急,慢慢儿说,我等得起。” 他撑着半身,隔着黑暗想将她看清,谁料明珠猛然翻了个身扑进他怀里,又猝不及防他压倒回去。她缩在他怀里,渐渐将哭声止住,“我是高兴才哭的,你何时见我难过哭过?我是想同你说,……我犯戒了,我,我怎么动起儿女私情来?还真想做你的妻子……” “呵,我当是什么,”搂她在怀,宋知濯揪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仍在他胸膛温柔有力的跳动,“我难不成就差到哪里去?你对我动心难道不该?你且宽心吧,你救了我,又成全我一番爱意,佛祖会宽恕你的。快别哭了,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你忘了?” 斗转星移,这夜,再如莲叶玉盘,兜住凝结的露珠,托起一对方结同心对明月。 严格说来,明珠也不过待年,正是红了樱桃的五月、风拂菡萏的六月,是一个女子最峥嵘的年华。凄凄贫贫伴青灯古佛这些年,本应结一颗无欲无求的心,但辗转至此,这颗心又再生爱恨。犹如尝一颗杏,纵然爱恨成痴,也算有了滋味儿。 她餍足地伏在宋知濯怀中,哭后又笑、笑过又哭,将半身莲台所积的埃尘俱抖落在他身上,连睡过去时亦是嘴如倒柳,腮边挂泪。不过苦了宋知濯,挺着身子半点不敢挪动,浓欲高涨得似这化不开的永夜,话儿是说破了,可她盘桓心底,烙在骨子里的恐惧该如何缓解呢? 不过是阴晴圆缺,再死等春秋罢了。 窗外的桂影婆娑,已结浅浅暗香,不同于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