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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第2/4页)
猫,哪里的食儿都想叼一叼,叫她日夜不得安心。眼瞧着大少爷院儿里这位娇容如一株黑花魁,一朝开过一朝,现如今正值全盛之时,时刻威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地位。 慧芳独坐在自己的卧房中,烛火笼罩面前一方长案,不远处就是这微弱烛光所照不明的昏暗帐中,那里并头放着两个她亲手绣的鸳鸯软枕头,却永远是她独睡。 回过头来,她面前静默搁着一个绣绷,上头绷着一块儿红绡,绣了一半儿的百灵鸟正露出獠牙,在嗤笑她,像娇容。 她在昏黄中深深拧眉,恨不得将那帕子用边上那冒着寒光的剪子剪开,剪得稀烂!撕得粉碎! 她果然做了,绞起那把些许铁锈的剪子,气得瑟瑟颤颤,光剪了这片红绡绢子还不足惜,她还要将那朵黑花魁也撕碎,让她像个破布条一样被丢到某个肮秽角落! 月亮缺了一半,夜仍是深暗半明,慧芳连灯笼也不曾打,与月齐步,带着它周遭一片浓云。她提着剪子,发绣的剪子在夜里也泛着寒光,似乎不堪这黄绣所辱,势必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行至搭着宋知濯院儿旁边的一处小院,慧芳推门而入。府里的规矩,横竖角门有人看守,三门儿里头丫鬟是不锁院门的,方便主子叫唤。 她垮入一寸高的槛儿,见东西厢及正屋共四间屋子,娇容是大丫鬟,自然独居正屋,她将剪子藏于身后,轻轻叩响那扇楠木雕花门。 “笃笃笃……” “谁呀?”娇容正躺在床上,抬着腕子就着床头一盏烛火欣赏那对镯子,怎么看怎么美。蓦然被人惊扰,语气有些不耐,不闻有人回答,她又喊一声:“谁啊?” “笃笃笃笃笃笃……”敲门声儿越发紧,似在催魂夺命,隔着一扇门娇容亦能感觉外头那人焦急地催促,亏得今日在慧芳面前得了势,叫她心情好了一整天,不欲计较,只心内谩骂着去开门。 吱呀一拉开,还未及看清是谁,只见一道寒光在黑暗里闪过,接着脸上一阵刺痛。 这痛越来越深刻,直往骨头缝里钻,少顷,便有血一滴滴砸下来,雨打芭蕉一样落在她的肩窝里,她抹了一把来看,顿时嘶叫一声:“啊……!” 这凄厉一声惨叫划破夜空,惊起夜间倒挂栖息的蝙蝠,噗噗落落朝着月亮乱飞一阵。 也惊醒了隔壁院儿安寝的两人,宋知濯几乎是立即就醒了。他在自己被中警惕地转着眼珠子,思前想后安定下来,扭头一望另一个八角枕上的明珠,也是惶然睁着大眼。借着月光,他柔情一笑,“没事儿,大概是丫鬟打架呢,你睡你的。” 这笑无疑安慰了明珠,可那声儿她听得分明,是娇容的。自己撒下的罪恶种子这么快就在这里寒噤噤的夜里抽芽了,幽暗帐中,她仿若见菩萨乘金灿灿的莲台前来,要来捉她归案。 心虚之下,明珠揭了宋知濯的被子,钻了进去,贴着他微凉的身躯,她才不见那道金光,觉着自己仍旧踏实落在这架软和的床铺上。她用被褥掩着口鼻,嗫着声儿,“我怕……” 宋知濯趁虚而入,抬手将她拥在胸口,黑暗里的脸荡着几分得意,“甭怕,丫鬟们闹在一处总是这样儿,打架对骂是常事儿,自有管事的责罚,你只睡你的。” “我听着像是娇容的声音……”明珠朝他怀里缩一缩,想将自己藏到无人所见的地界儿,可那里,又要面对自己的良心,索性还有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遣散了她对自己的谴责。 这小尼姑,要做亏心事儿,又怕鬼敲门。宋知濯皱着下巴望了下她和夜色混在一起的发顶,鼻尖充盈着她的恬淡发香,是皂角的香味儿,脱离一众胭脂水粉本质纯真的香气。 他嘴角微微翘着,嗓子里的声音低沉又锵然,替她抚平所有不安,“你只是好心送她一对镯子,是她平日张扬惯了树敌太多,没有这对镯子,她也会碰上别的,不关你的事儿。” “你知道了?”明珠猛地抬头,头顶磕上他的下巴,疼得他直用手捂着,明珠讪然,“真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疼不疼?”她用自己的手取代他的手,替他轻柔着,“你会不会觉得我心肠歹毒?我本来是礼佛之人,不该如此……” 19. 责罚 各遭各的罪。 “常言道‘最毒不过妇人心’,可在我看来,你这‘毒’里多少透着可爱。”宋知濯哑笑着握回她的手,将她拉回怀中,“睡吧,明儿不是还要给我做早饭?能不能别炖猪蹄儿了,换一样成吗?” 明珠倏然又从他被里撤出去,睡回自己被褥中,饧着眼,似又困倦,嘴里不肯就范,呢喃回他,“不成,让我闻闻味儿。我吃不成,闻味儿还不行?” 她浑然的娇憨、蹩脚的佛性、市井的粗陋、骄横的霸道以及在心底蹦跶的狠辣在宋知濯眼中,全是可爱。她不似那些官爵小姐,永远披着娴静温柔的华美衣裳,只看一眼,他就不想再去揣测那衣裳底下裹的是一颗什么心。 这一夜似一只手掌倾覆天地,宋知濯能安然入睡,他人却难眠,譬如娇容。此刻,她颤抖着纤纤指尖,将脸上一道深深的血痕抹了又抹,却永远不及它流淌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