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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1/4页)
我出生两个星期之后,就随着我的母亲去咖啡园了。她把我背在背上,去晾晒咖啡豆。大家都来看我,夸赞着我的大眼睛和光滑的小手,体谅地让妈妈干一些轻活。我们棚屋的每个家庭似乎都是这样的,男人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女人出来干活养家,带着未满月的孩子来加工厂上班。每个孩子,也似乎都对这样的成长习以为常,父亲是醉醺醺的家伙,母亲意味着可口的食物和带着疼爱的呵斥。至于学习,对于我们当中的很多人,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我们只是在街上踢球,再长大一点跟着别人混黑帮,要不就找一份去山下帕布拉多富人区打杂的工作,后来这里出了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叫帕布罗·埃斯科巴,他有很多很多的钱,他给我们这边建了学校和医院,他说:“哥伦比亚人民终于拿起了打击美帝国主义的有力武器,我们对美国社会上的2500万吸毒者不负责任!”有很多很多的人追随他,多到能和这里的政府军对抗,我们都认为他是英雄,是他让我和阿图罗能够上学识字,让我们能在国民竞技队里踢球,我们不问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他让我们过上了更好的日子,这就够了,因为生活,从来就没有教会我们去奢求温饱之外的东西。 麦德林在哥伦比亚的安蒂奥基亚地区,这里气候四季如春,没有霜冻,土壤肥沃,还有阿布拉山谷和麦德林河,是出产最顶级哥伦比亚咖啡的地方。妈妈和棚屋区的很多人,都在山谷边上的咖啡加工厂工作。你要是能站在山谷的高处,就会看见眼前一望无际,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低矮碧绿的咖啡树,绿油油地看上去,像是一排排精致的小玩具。等到天气暖和,咖啡树开出花来,乳白色五瓣筒装花朵,有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在绿色的椭圆形叶子衬托下,一串一串地点缀着如同波浪般起伏的山坡,就像一条条晶莹闪烁的浪花。咖啡的花朵两三天内就会凋谢,要过六到八个月果实才能成熟,果实的颜色一开始是嫩绿色的,然后变黄,最后变成红色,和樱桃的样子很像,等到红色时就可以采摘了。 母亲要做的,就是把已经水洗过的,脱去果皮的带壳豆,带壳豆再变成泡水发酵脱离果胶的种壳,放到暴晒场上去晾晒,我无数次看着那些焦黄的种壳,被铺在长方形的水泥晾晒场上,母亲不时去翻捡着,晾晒下面潮湿的种壳。虽然是晾晒,但是种壳还是要有一定的水分,这晾晒的程度,全凭着有经验的手指,去感觉种壳的软硬,等到晾晒好了,还要再收藏两个月,最后磨掉种壳,才能取出可以磨制成咖啡的咖啡豆。 我喜欢咖啡的味道,喜欢咖啡豆在指尖滑落的感觉,就像比赛最后胜利时,我抛出时皮球的那一个瞬间。但是在父亲出事的那一刻,母亲身上咖啡的味道变得又酸又苦,我抱着皮球,呆呆地坐在门边。 我使劲抬着头,看着天上的云彩,想着那一团团的云彩,像哪一种动物,母亲一反常态地没有去做饭,她站在门口,看着低矮的棚屋,看着远处的麦德林河,然后回过头看着我,说我怎么一下长得这么高了,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这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冲锋枪的声音急促而激烈,母亲赶紧把我拉回到了屋里,关上门。这里毒贩和毒贩之间,毒贩和政府缉毒武装之间的交火是经常有的,只要小心不要被流弹误伤,还是很安全的。但这次的交火不太一样,自动武器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各种枪支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交火的地点好像也越来越近,爷爷在隔壁敲着墙,告诉我们他们一切都好,我也敲着墙告诉他们我们都在家。但我没告诉爷爷,那天父亲没有回家。 第二天,报纸上登出了大字标题的新闻,帕布罗·埃斯科巴在美国人的帮助下,被政府军击毙,一个一个人对抗全世界的故事,一个奇特的时代,结束了。 父亲出事和埃斯科巴被击毙是在同一天,我很难想明白这是一种巧合,还是就是上天的特意安排,不过,埃斯科巴是被当时就验明正身的,而父亲的尸体,是过了好久才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