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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喜,手一松,扫帚倒地,我朝他深深一揖:张先生。 张茂则如今的具体职务是永兴路兵马钤辖,在京兆府长安掌禁旅驻屯、守御、祖练之政令。他告诉我,此番是作为永兴路进奏使臣,还阙贺岁毕,依旧回长安,途经西京,知道我现在在这里,便来看看我。 我请他入我居处,想出门备些酒菜,却被他止住:我一向不饮酒,更不喜荤腥之物。我这里刚巧带有一饼今年皇后所赐的小龙团,今日相逢,不若以茶代酒如何? 我知他平素一无所喜,唯爱饮茶,也就答应,立即寻出茶具,以待煮水点茶。 张先生从携带的行李中取出小龙团茶,又自取一套茶具,银制的汤瓶及茶碾、茶匙,配以鹅溪画绢茶罗及建安黑釉兔毫茶盏,皆世人推崇的极品点茶器皿。 这些也是皇后赐的?我指着茶具问他。 他摆首,道:这是官家赐的。 我感到意外,旋即含笑道:想必先生回京指日可待。 他只应以一笑:还早。 他不再多说,我也不继续追问,接下来的一别只沉默着看他倒去小龙团茶上的膏油,用一张gān净的纸包裹了锤碎,然后取出适量置于那舟形银茶碾上,开始用其中独轮细细碾磨。 龙凤团茶是建州凤凰山北苑贡茶,茶饼上印有龙、凤纹样,大龙、凤团茶一斤一饼,这种小龙团茶是蔡襄任福建路转运使时选北苑茶之jīng细者所制,一斤十饼,而一年所贡也不过十斤。茶色rǔ白,这一碾开,玉尘飞舞,茶香四溢,尚未入口已觉沁人心脾。 张先生见我看得目不转睛,便浅笑问我:你如今点茶技艺如何? 我低首道:难望先生项背。 他一顾剩余未用的茶饼碎块,道:你也来,咱们斗试一番。 我一时兴起,亦未推辞,也取了些茶块碾磨,随后我们二人各自在茶炉上煮水候汤,准备斗茶。 候汤之时我们均以茶罗把碾好的茶末细细筛过,少顷,听得汤瓶声响如松风桧雨,便捉起汤瓶一一憎盏,再抄入茶末,注少许热水调至极匀,令茶膏状如融胶,才又提瓶,我执一把竹制的茶笼,张先生则持一柄银匙,各自在注汤的同时住自己盏中环回击拂。 我们动作相似,每个环节完成的时间也相去不远。其间我几度偷眼观察张先生举动,而他则一直垂目做自己的事,并不曾顾我一次。 茶叶本可生浮沫,建茶中又和有少许米粉,击拂之下rǔ雾汹涌,溢盏而起,浮起一叠自色沫饽rǔ花,周回凝而不动,这在茶艺中称为咬盏。而斗茶的胜负就在于rǔ花咬盏的时间长短,同时击拂之后稍待片刻,谁的盏中rǔ花先行诮散,露出水痕,便算输了。 我们几乎同时停止了击拂的动作,搁下手中茶具,把茶盏正置于盏托上,并列于一处,静候斗试结果。 我用的茶盏是一个敞口小圈足的影青莲花纹盏,胎薄质润,盛着rǔ花盈溢的白茶,如荷叶捧素雪,而张先生用的兔毫盏胎体厚实,乍看扑实无华,但细观之下,可见茶盏黑青色釉底上分布着呈放she状的银白色流纹,纤细如银兔毫,jīng妙不可言传,而茶盏与茶色相衬,一黑一白,更能焕发茶色。 初时,我们盏中rǔ花之状相仿佛,但稍待须臾,便可看出影青盏中的rǔ花仍是薄了一些,且消融速度略快,细小的泡沫不断破碎,一层层消退下去,终于先露出了中间一圈水痕。而兔毫盏中rǔ花咬盏依旧,未有一点水色现出。 我旋即欠身,微笑道:惭愧,怀吉输先生一水。 张先生亦含笑看我,问:我们这次用的茶和水都一样,你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么? 我想了想,摇头六:请先生赐教。 张先生遂逐一道来:首先,你罗茶时不够细致,筛的次数不如我多,而点茶用的茶末须绝细才能入汤轻泛,使rǔ花吸尽茶末苔汤;其次,你盨盏时注汤不够,未令茶盏热透,便会影响茶末上浮,发立耐久:再次,你盨盏后便急于调膏注汤,导致点茶之水过热,过熟则茶沉,应先稍待片刻,等瓶中水沸停止后再开始点茶;而且,你注汤偏多,以致茶少汤多,云脚易散,如此斗茶,注汤至盏中四分即可;最后,你击拂时手势过猛,yù速则不达,应环注盏畔,让热水沿着盏壁流入盏中,起初搅动茶膏时也不要太急,徐徐搅动,渐加击拂,指绕腕旋,上下透彻,才能使茶汤色泽渐开,rǔ花珠玑磊落,久立不散。 我大为叹服,赧然道谢,他又微微一笑,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一个大的过失,总是由一连串的小失误构成的。 我低目细品他的话,良久后才又问他:先生点茶之时未曾看我,怎知我罗茶不细,盨盏不够,击拂过猛? 这些事,未必总要盯着你才知。他说,看看结果,其中过程也就一目了然。 箩箩 (由 :2805字) 我听出他弦外之音,有一种难言的尴尬,他也只是静静注视我,别无他言。待印香烬落,茶盏生凉,我方才开口:我的事,先生都听说了? 他回答:听说一些,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