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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都不在她眼内。结果那个贱人呢,大概还在跟那个贱女人在床上颠鸞倒凤。我妈这一招真是绝。她不只将老豆挤出生命之外,就连我和我哥……因为我们有老豆的血,说不定她将我和我哥当成老豆一样,恨着我们,恨着老豆的这一种血,尤其是我长得这么似他,她一定加倍地憎恨着我。 「直到今天,我还是觉得我妈不是病死的,她是自杀的。莲蓉月,可能你会反驳说:『不,你妈是死于疾病,这点你自己亦有目共睹,不是吗?』但是,哀莫大于心死,在她知道老豆有别的女人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所以她由那时开始,就不当我们是她的儿子,不会为我们做饭,不再跟我们聊天,她的心已经死了,唯独是肉体仍然被綑绑于这一个所谓的家。 「不,这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家了。那个野女人为老豆所筑的巢,才是家。这一间房子大得可怕,但永远只有三个人住。然后,只有两个人,最后,只有我一个人住而已。我妈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她佈下一场最完美的復仇。她令老豆无法送她最后一程,同时令老豆只记得她生前典丽的样子;她令老豆这个负心汉的儿子,也就是我和我哥,永远地失去母亲,以及一段美好的青春,因为我们缺乏母亲的关怀,所以我和我哥都是有残缺的。 「最后,她向我报復——我这个儿子既带了陈三愁的血,又长得几乎和他一模一样,所以我妈在冥冥之中给我以灵感,令我好几次都快要思索出病源。当我妈的灵魂知道自己的肉体已经腐朽到无药可救,才给我最后一次灵感,使我想得出病源,同时令我亲眼见证她的死亡。我本应可以救她的,为什么总是差那么一点,最终即使想到了还是救不了她? 「那一定是我妈给我的惩罚。她要我成为唯一见证着她的死亡的亲人。那一个早上是星期六,陈心要考中文聆听,所以医院里只有我一人。我亲眼看着我妈断气,她走的时候走得那么不安寧,脸容因痉挛而扭曲,在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她第二次堕胎后的那一晚。我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原来我还记得。只是我不想自己难堪,才选择性地失忆,只有哥一直记得那一切。 「可是,在看见我妈断气那一刻,我想起那一晚她是怎样痛苦的。那一晚的她和断气时的她一样,只有从表情、沉默地表达她一切的痛苦,痛苦得无法翻身、无法呻吟、无法流泪,只有脸容皱成一团,一点都不美丽、不典雅。好一个玉石俱焚,我妈那一把比男人还要刚烈的火,将一切都烧成焦炭,包括老豆、我哥,和我。 「讽刺的是,她真的叫阿玉—— 「我妈的名字是何清玉,老豆的茶餐厅就係叫『玉记茶餐厅』,他这一辈子都甩不开我妈,除非他关掉所有茶餐厅。何清玉何清玉何清玉,有多少年没有唸过这个名字……如果能够看见我妈的鬼魂,我一定会问她,你是否早在跟老豆相遇时,就预料到这一个结果? 「我妈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她一定知道的。她就是将一世聪明贯注在学业上,所以她是一个如此失败的女人,被一个下贱而英俊的男人吸引,明知道最后会玉石俱焚,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跳入这个火坑,我妈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同时,又是一个……很蠢的女人……」 林春死死望着文学课本,一页都没有掀过,他只听见陈秋逐渐变得哽咽沙哑的声音。 註一:「男人一有钱就身痕」,意指男人一旦富贵,便爱玩女人。 註二:会考,是指香港中五学生必须考的一场公开试,高考则是中七时考的公开试。有关于香港学制,我在首几回已述。 註三:骨场,指提供按摩服务的场所,中性词,「邪骨」就有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