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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1/4页)
(一) 坐在餐桌上垂头细嚼慢嚥,助听器放在房里的桌上。可就算我听不见,不去读家人们的唇语,也能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 我知道我辞了法律事务所的工作,从此回来长住,家里人谁都高兴,除了大哥大嫂。 要是我能长长的,完整的说好一句话,我也想告诉兄嫂:你们以为我乐意回来,接阿爸彰化那间米搅阿的经营权?我如果能上庭为人出声辩护,除了帮忙准备上庭资料、拟状纸、还能当上真正的主辩律师,我根本不屑接管家业,让那些大学同学们的嘲笑坐实了! 想到那些明褒暗贬的调侃,说我是田侨仔子(土财主的儿子),阴阳怪气的叫我刘少爷,什么将来是钱财富有四方、田园坐拥万甲的刘员外,能娶三妻四妾的……十有七八,我都无法淡然处之。 就像现在,重重放下碗筷,我谁都不看的推椅起身,将自己再度锁回房里。 叼着一根菸,从红筒子里拿出毕业证书平放在桌面,我拿着美工刀顺着直尺的边缘,将这张废纸割成细长条状的一堆纸屑。第一学府法律系法学组毕业又如何?我,刘志彦,就是个不折不扣、无可药救的哑巴。 从小学四年级,我就戴上了助听器。可是,助听器毕竟不是人耳,直到现在,我连发音,都无法靠自己确认是否准确。 工作上的挫折,比发音还要靳折我的志气。出庭的资料准备得再齐全,状纸写得再好,委託方总也只记得主辩律师的功劳。在事务所当一辈子助辩,也许引我入行的学长愿意,可其他几个合股的呢? 现在还好。再过几年,给我的薪资也就不划算了,还不如再请过刚毕业的新助手,这一行一直都是这样的,升不了主辩的我,迟早要被淘汰的。 我的条件,当司法官自是无望;搞财经法,我又不怎么感兴趣。除了回校园从助教一路进修,一路往讲师教授这方向往上爬,我这辈子在法律界再怎么努力,也不容易混出什么名堂。公司行号聘请有实职有薪酬的法律顾问,很少会请个毕业未满一年的毛头小子去当。 刚好在我越来越灰心的时候,大姊又替父母来游说我。那次是因为官司败诉,主辩师兄受了委託方的气回来大发脾气,跟我有了不快,嫁到新竹的大姐几番要我去她家里吃饭我都推搪不去,谁知那天姊夫开车载大姊北上办完事绕过来找我,看我脸色难看,精神萎靡,说什么都要跟我吃顿饭再走,也许这就是天意,代表我往后遇到他,纯粹是在劫难逃。 姊夫在新竹的南门市场做贡丸批发,很懂怎么看人说话。在餐厅里,他一边给我斟酒,一边慢慢的开解我,我看着他跟大姊一脸的不捨得,读着他跟大姊的唇语,任手给大姊捉着搓,整颗心都让他俩揉化了,化成血红且酸涩的洛神花汁,大姊给我擦了脸,我才发现我在半醉半醒间,竟落下了男儿泪…… 北上读书,第一天在寝室的被子里;就业之后,第一次请大姊、姊夫在这城市吃饭。将近五年的时间,我总共在这处人才济济的繁华都市,掉过两次泪。 也因吃到羹,知道自己几两重,我才会半推半就的落入姊夫大姊给我下的套,让他俩趁虚而入。 这便是我现在困在房间里苦苦忍耐,不像以往受了气背包一揹就往火车站走的原因。 我答应大姊,回家帮阿爸完成他的心愿,将米搅阿转型成现代化、自动化的碾米厂,申请出自有品牌与商标,变成一家正式的公司。 君子一言九鼎。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说出口的话,我必须负责到底。 不能食言。 边这么想着,我似乎又找到答应大姊那时的心境。 将嘴里的菸按进菸灰缸,拿起助听器戴上,我一把抓起那些细长的纸屑走出房门,走进客厅。 大哥大嫂不在,阿母大概还在厨房,只有祖父母跟父亲坐在藤椅上看电视。三个长辈看到我,不约而同的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关怀望向我,我的自尊心很强,他们不敢出口安慰,就怕我犟起来又要不理人。 站到父亲面前,我将细纸条放在他的茶杯前,比着手语:我答应的事,绝不食言。 父亲拿起两三条纸屑,入手的触感,入眼的字体,让他睁大双眼,倒抽一口凉气。 他看过我每一张奖状,每一张成绩单,每一张毕业证书。 包括这一张。 我是他唯一读到大学毕业的孩子。大哥跟大姊不爱读书,都只有职校毕业。 看他眼露心疼,我勉强自己勾起唇角笑,继续比:这代表我的决心。我明天就去彰化。我会住在那里,在把你吩咐的事情办好之前,我不会再回来。 分家出去,佔不到属于自己领地又落魄回家的孤狼,不需拥有那么尖锐的爪子。 大学毕业证书,于我,已然可有可无。 (二) 虽然米搅阿是既有的存在,可要将一家拥有七十几名员工的大型传统碾米厂转型走入现代化,引进自动化设备,裁撤一半人力,我要克服的,每一关都是硬仗。 被父亲按在两家加盟超市里,整天都得坐镇店中的大哥大嫂眼红我一回来就能骑上家里最大的那头金鸡母头上,那是摸天凉凉,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