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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移动过后(5) (第2/2页)
子渗进来,然而勾起他思绪的不是台北的家,而是桃园基地那张绿色床垫,一条白色太空被,两侧有铁桿紧紧包围。 仅此一天,他怀念桃园基地,当时各种意义上的一个家。 「你是指痛苦的两相比较,我不应该对自己的家不知足。」林清玟说。 「不是那么健康的方式,对我们全体来说,」范铭尹顿了一顿。「圆轮庄是我那天深刻体悟到的桃园基地。美好温暖并非它的真实风貌,而是我们附加上去,关于现况而不得不埋葬的场所。」 「关于现况而不得不埋葬的场所。」林清玟又重复一次。 范铭尹换了个坐姿。 「像是大型掩埋场,把东西通通丢入,市民们不会发现,甚至没有意识到社会上有这么一群人,每天默默处理好几千吨的垃圾。我们在不知不觉中秉持这种心情。宇溪的反应恐怕由此而生,他不是个会掩饰的傢伙,不用这种方法,不能够和你面对面吧。」 「我有时候会很羡慕云縓姊姊,甚至是十分忌妒她。」 「忌妒苏云縓?」 雷声渐行渐远,彷彿是喧腾得够久了,有人捲起钓鱼线收走似的。 「忌妒她不会说话,保持一幅画的安静美丽。好人们会去关心……除此之外的人懒得和她接触,那样很好。我知道这说法很糟糕,不过云縓姊不像我们揹着包袱……我是说,会读书不是一件坏事,只是我好疲惫却又不满足,想找一天甩开所有的东西,说不定就像是今天……」 「没有包袱,大概是苏云縓的包袱。」 「老是说这种意义不明的话可是会惹人嫌喔。」 林清玟笑起来,轻而易举把感觉上的病痛驱走。她很清楚,羡慕其他人,而其他人也忌妒她所拥有的东西,那都是有道理。 人类最卑劣的情绪,却是不得不为之。促使林清玟强烈感受到活着。 「你知道云縓姊那条珍珠项鍊吗?是曾祖母一辈流传下来。我认为她妈妈一定很想要亲眼见到云縓姊身披婚纱戴上项鍊。我连那个都羡慕。」林清玟面向范铭尹,「小一哥,你有类似的东西吗?」 范铭尹仔细想了想,把手放进口袋。「没有。」 「我认为我真是糟糕透顶,连不该羡慕的地方都忌妒。我没有自信,所以我很自私喔。」 「第一天就知道了。」 「什么,没自信吗?」 「当然是你的自私,林清玟,和你母亲如出一辙。」 林清玟吐了吐舌头,不为这个中伤生气。 「你有没有注意到,你除了我哥之外其他人都是称呼全名。」 「可能是这样没错。」 「你想过原因吗?譬如说另一侧的掩埋场。」 「我不特别去想这个。」范铭尹说。 林清玟若有所思,「我觉得不想思考的事,不必特别思考也没关係,一定是因为时机还没有到。」 「时机?」 「譬如一定非得在犹如负伤野兽激起兇性的暴雨中,或是深沉到没有半盏路灯的黑夜里,」林清玟头探向外面,「雨停了,铭尹,我们回去吧。」 她抓住范铭尹的手臂,反而让他狐疑起来。 「你没问题了吗?」 「不能说没问题,还有些微烧,但是你说不去面对面的话就会住在掩埋场上,虽然那种场合可能或多或少都有必要性,但是不动手把可以回收、无法分解的东西从中挑出来,就是极为没有效率的问题,还是说……」林清玟张着因发烧显得红艷的双唇,「小一哥你要帮我退烧?」 「什么?」 「哎,我的鞋子掉了一隻……好麻烦……我看乾脆别穿鞋了。」 林清玟脱去右鞋拎在手上,范铭尹看着前方的少女光着白皙裸足,弓起脚掌小心翼翼跃过碎石子的背影,在他眼中形成一种特殊光景。那不像存留于现实,晃若梦境。 她可能正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挣扎着,从某处移动到另一处。 「走还是不走?我不舒服喔。如果不走的话,晚一点你恐怕就要揹着我了。」 「回去吧。」 回去圆轮庄。 不是他们真正的家,却是在此现况中他们待着的宿命性场所。